瑟瑟发抖的娘,又看看被捣得稀烂的衣服,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跑过去,把娘从水里拉了出来,带回了家。可即便如此,娘还是没能躲过一顿毒打,奶奶的拐杖、村里人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身上,她疼得首叫唤,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其实,娘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一面。每天忙完家里那些繁重的农活,只要奶奶稍有疏忽,她就会像只脱缰的小马驹,一溜烟跑到村头的小学。她站在教室外面,透过那扇破旧的窗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正在上课的孩子们。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孩子们跟着朗读课文,那朗朗的读书声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把娘深深地吸引住了。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得如痴如醉,脸上的傻笑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向往。等放学了,孩子们都走了,她还会偷偷地溜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瞎画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嘴里念念有词,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名老师。
有一回,奶奶吩咐娘去后山割猪草。娘背着竹篓,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就出门了。可这一去,就像石沉大海,久久不见回来。奶奶在家里等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嘴里不停地念叨:“这疯婆娘,到底跑哪儿去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叫上几个邻居,一起出去找娘。大家沿着山路,漫山遍野地呼喊着娘的名字,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就在大家快要绝望的时候,有人在一个偏僻的山坳里发现了娘。只见她趴在地上,双手深深地插进泥土里,指甲缝里全是泥土和鲜血,头发被树枝缠得乱七八糟,脸上也被划出了几道血痕。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是我的儿,这是我的儿……”原来,她在山上看到几个孩子在玩耍,其中一个孩子的背影和我有几分相似,她以为那是我,就追了过去。可等她追近了,才发现认错了人。她不甘心,又西处寻找,结果迷失了方向,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心里一急,就趴在地上,用手抠着泥土,仿佛这样就能把我从土里找出来。看到这一幕,奶奶的眼眶湿润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从那以后,奶奶对娘的态度有了些许改变,虽然还是不让她靠近我,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打骂了。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有个调皮捣蛋的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娘是个疯子,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到处宣扬。他每次看到我,都要故意凑过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阴阳怪气地说:“你娘是个疯子,你也是个疯子的孩子!”一开始,我还能强忍着怒火,当作没听见,可他却越来越过分,变本加厉地欺负我。有一次课间休息,他趁我不注意,偷偷把我的书包藏了起来,还带着一群同学在旁边起哄。我又气又急,涨红了脸,西处寻找书包。他却在一旁哈哈大笑,还不停地挑衅我:“你有本事就来打我呀,你这个疯子的儿子!”我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怒火像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的一声爆发了。我猛地冲过去,朝着他扑了过去,和他扭打在一起。可他比我个头高,力气也比我大,没几下,我就被他压在了身下。他骑在我身上,双手不停地挥舞着,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我的身上。我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无助地哭着。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怒吼:“放开我儿!”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娘。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学校,此刻正满脸怒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她冲到那个同学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拎了起来,然后像扔麻袋一样,把他扔出了老远。那个同学吓得脸色苍白,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边跑边喊:“疯子打人啦,疯子打人啦!”娘冲着他的背影挥舞着拳头,嘴里嘟囔着:“再欺负我儿,打死你,打死你!”从那以后,同学们再也不敢轻易欺负我了,每次看到我,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到我那个“厉害”的疯娘。
后来,我上了初中,要去镇上住校。娘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疯疯癫癫,但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要离开家一段时间。在我收拾行李的那些日子里,她总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她一会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摸我的衣服,像是在感受我的温度;一会儿又拿起我的书本,翻来翻去,虽然她一个字也不认识,但她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好奇和关切。我要走的那天,天还没亮,娘就早早地起了床,她站在村口,静静地望着我即将离开的方向。当我背着书包,坐上那辆破旧的班车时,我透过车窗,看到娘还站在那里,晨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孤独。车子缓缓开动,娘的身影越来越小,可她的目光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