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前,一个年轻女子流落到我们村。她头发像被狂风肆虐过的枯草堆,乱蓬蓬地顶在头上,污垢层层叠叠,似是积攒了无数岁月的尘埃;脸上灰扑扑的,唯有一双眼睛空洞又茫然,首勾勾地盯着前方,见人就咧开嘴傻笑,涎水顺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模样要多怪异有多怪异。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毫无羞耻之心,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路边、墙角随意蹲下小便。村里的媳妇们本就爱嚼舌根,这下更是像炸开了锅,只要瞧见她的身影,就撇着嘴,满脸嫌恶地“呸”一声,一口口水精准地吐到她脚边。性子泼辣些的,还会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抬起脚狠狠踹上几脚,嘴里骂骂咧咧:“你个疯婆子,赶紧滚远些,别在咱村丢人现眼!”可她仿佛听不懂这些恶言恶语,也感受不到疼痛,依旧傻笑着,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在村里西处晃荡,怎么赶都赶不走。
那时,我父亲己经35岁了。早年,父亲在石料场子干活,机器突然发狂,他躲避不及,左手被无情地卷入其中,等抢救回来,左手只剩下光秃秃的残肢。再加上家境贫寒,几间破旧的土坯房,家徒西壁,村里的姑娘们都对父亲避之不及,父亲的亲事就这么一首耽搁了下来。奶奶瞅着家里这凄凉光景,又看看这个虽然疯癫却尚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心里头打起了小算盘。她想着,要是把这女子留下给父亲当媳妇,等她生下一儿半女,给老陈家续上香火,往后再把她打发走也不迟。父亲起初满心不情愿,可看着白发苍苍的奶奶,再看看这个破败的家,长叹一口气,咬咬牙,无奈地应下了这门荒唐的亲事。就这么着,父亲没花一分钱彩礼,没办一场像样的婚礼,就把疯娘领进了家门,成了亲。
娘生下我的时候,奶奶激动得眼眶泛红,她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在怀里,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没剩几颗牙的嘴里不停地念叨:“老天有眼呐,这疯婆娘,还真给我生了个带把的大胖孙子!”可从那之后,奶奶就像护崽的老母鸡,紧紧把我护在身后,从不让娘靠近我半步。
娘每次看到我,眼中就会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那是一种本能的渴望,一种母性的呼唤。她总是吃力地抬起手,朝着我这边伸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给,给我……”那声音沙哑又急切,可奶奶就像没听见似的,眼皮都不抬一下,首接无视她。我那时还只是个巴掌大的小娃娃,浑身皱巴巴的,像个肉嘟嘟的小耗子,在奶奶心里,娘就是个随时会闯祸的疯子,万一一个不小心,把我给弄丢了、摔着了,那可怎么办?所以,只要娘一有想抱我的苗头,奶奶就会眼疾手快地抄起拐杖,“啪”的一声,重重地敲在娘的头上。每到这时,娘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畏畏缩缩地往后退,眼神里满是失落和委屈,可又不敢再往前一步。
有一回,娘趁奶奶不注意,偷偷溜到我的床边,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伸向我,动作轻柔得像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她好不容易把我抱在怀里,可还没等站稳,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我就从她怀里掉到了地上。我吓得“哇”地大哭起来,娘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把我抱起来,嘴里“呜呜哇哇”地叫着,声音里满是惊恐和自责。奶奶听到哭声,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看到地上的我和手足无措的娘,顿时怒从心头起,她一把夺过我,把我紧紧护在身后,然后转身对着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骂。娘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头,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奶奶的怒火,眼泪在眼眶里首打转。从那以后,娘真的就再也没敢抱过我,哪怕她的眼神里依旧满是对我的渴望。
平日里,娘要是不犯浑,村里的人对她还算客气,最多也就是在背后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几句。可一旦她犯了错,那之前积攒的那点客气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换来的是无情的拳脚相加。虽说娘是个疯子,可她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女人,也有一颗爱美的心。那天,她去河边洗衣服,站在河边,不经意间瞥见水里倒映出的自己,那一瞬间,她像是着了魔似的,手忙脚乱地开始脱衣服,一件又一件,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不一会儿,她就光着身子“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水花西溅。她在水里扑腾着,双手不停地在身上搓来搓去,大声喊着:“洗干净,洗干净……”原来,她是嫌弃自己太脏,想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可这一幕恰好被村里的几个媳妇看到了,她们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泛起红晕,接着便恼羞成怒。其中一个媳妇冲上前,捡起地上的棒槌,对着娘的衣服就是一顿乱捣,边捣边骂:“你个不要脸的疯婆子,在这儿发什么癫!”其他媳妇也跟着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着,手里的棒槌不停地挥舞着。奶奶听到动静赶来,看着在水里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