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说“缓着还,都是街坊”;李东家的铺子着过火,是我爹让人送去的木料才重新支起来。
如今,他们坐在顾衍之的庆功宴上,笑盈盈地举杯,祝他“财源广进”。
真是可笑。
我端着托盘,装作添酒,挨着桌子走。
耳朵里全是钱的声音。
张掌柜的钱袋在哭,断断续续的,像在说“对不住”;李东家的银镯子在哼小曲,轻快得很,看来分了不少好处。
最吵的是主位。
顾衍之坐在那里,穿着件月白锦袍,玉扳指在烛光下闪着光。
他正举着酒杯,对着身边的官员笑:“王大人放心,那批货,明儿一早就送到府上去。”
那官员捻着胡须,笑得油腻:“顾老板办事,我自然放心。”
我听见那官员的官印在怀里响,像块石头砸在空缸里,闷沉沉的,带着股铁锈味。
赃官。′2*c′y/x~s\w/.?o`r*g_
我端着酒壶的手紧了紧。
壶嘴晃了下,溅出两滴酒,落在顾衍之的袍角上。
“哎呀!”
我赶紧放下酒壶,掏出怀里的粗布帕子去擦。
“不长眼的东西!”
顾衍之身边的随从吼道,伸手就要来推我。
“无妨。”
顾衍之开口了,声音温和得像春水。
可我听见他腰间的钱袋在笑,笑得尖利,像指甲刮过玻璃。
我低着头,帕子在他袍角上擦着,眼睛却盯着他的袖口。
那里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
“新来的?”
顾衍之问,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能感觉到那目光,像冰凉的针,要扎进皮肤里。
“是。”我答,头埋得更低,“乡下刚来的,不懂规矩,顾老板赎罪。”
“抬起头来。”
他说。
我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不能抬。
我的眼睛太像我娘了,顾衍之见过她无数次,肯定认得。
“怎么?不敢?”他笑了,“难不成脸上长了花?”
周围响起哄笑声。
我攥紧帕子,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顾老板,快看赵三带来的宝贝!”
顾衍之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
我趁机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视线。
心脏跳得快要炸开。
赵三?
这个名字像根针,扎进我脑子里。
是以前我家绸缎庄的学徒,手脚不干净,被我爹赶出去了。
他能有什么宝贝?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赵三正捧着个锦盒,笑得一脸谄媚,往顾衍之面前凑。
“老板您看,这是小的托人从南边捎来的,据说前朝的物件,值不少钱呢。”
顾衍之打开锦盒的瞬间,我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躺着支玉簪,翡翠的,雕着朵玉兰。
那是我娘的嫁妆!
当年她常说:“这玉簪跟着我二十年,等晚晚出嫁,就给她当压箱底的。”
怎么会在赵三手里?
“好东西。”顾衍之拿起玉簪,对着光看,“多少钱收的?”
赵三搓着手,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老板喜欢就好,谈钱就见外了!”
我听见那玉簪在哭。
哭得撕心裂肺,像娘被浓烟呛住时的咳喘声。
眼泪突然就涌上来了。
我别过头,假装擦汗,把眼泪逼回去。
不能哭。
哭了,就输了。
“这玉簪,我认得。”
冷不丁一句,从角落里传来。
众人都愣住了。
循声看去,是个穿青布衫的年轻公子,面生得很,独自坐在最末的桌子旁,面前摆着杯没动过的茶。
他手里把玩着枚玉佩,眼神淡淡地落在顾衍之手里的玉簪上。
顾衍之的脸色沉了沉:“哦?这位公子认得?”
那公子笑了笑,声音清越:“去年在城西旧货摊见过类似的,摊主说,是林家大火后流出来的物件。”
“林家”两个字,像块石头扔进沸水里,宴会厅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有惊讶,有恐慌,还有些……幸灾乐祸。
顾衍之的手指紧了紧,玉簪被捏出道白痕。
“公子说笑了。”他笑得有些僵硬,“林家的东西,怎么会流到旧货摊?”
“谁知道呢。”那公子耸耸肩,“也许是火没烧干净,被谁捡去了吧。”
我盯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