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田先生曾从“思想史的社会学层面”诠释了这场论战,认为蔡元培在批驳林纾时,“处处皆本林纾所提的观点”,“丝毫没有提到林的观念本身有何不妥”,“等于承认对方的观点基本是正确的”。?兰,兰,雯?血? ?追·嶵/新\彰,洁,所以,林纾的失败在“地位”而不是“主张”上。[139]这样的观察可谓洞见。北大内部新旧杂陈早已是不争的事实,林纾虽不能容忍北大“趋新”的一面,却也不能无视相对“旧”的一面的存在和影响。特别是处于当时那种“过渡之时代”,“新”与“旧”之间并非泾渭分明,林纾的论点本身就值得进一步推敲。[140]据毛子水推测,蔡元培当初之所以并未聘请林纾在北大任教,“不是因为他以为林琴南的‘文章’做得不好,更不是因为派系不同的缘故,而是因为林琴南对于做学问的见解,在蔡先生看来,已赶不上时代了”。[141]
从社会舆论来看,时人对林纾的指责更多是因其“失德”在先,而非其观点上的偏颇。《每周评论》4月13日第17号、4月17日第19号曾特别增刊四个版面,刊布“特别附录:对于新旧思潮的舆论”,辑录各大报纸对此事的评论。\珊!叶+屋^ ,庚_新/最\筷+从转录各文分析,整个舆论都偏向于蔡元培和北大所代表的新派一方,认为林纾指责的几点,如陈独秀和胡适等人提倡的白话文和新文学,都是思想学术层面的问题,“苟其思想确有合乎真理,不背于大势,则虽极相反对之二思想不妨同时并存。且辩难愈多,真理愈明,故思想言论之反对,乃发展学术之所必要者”。[142]如果“其认为不能满意,尽可平心静气,为论理上之研究,则真理将愈析而愈明”,但像林纾那样“一笔抹煞,使尽灌夫骂座之身段,是不特于新派之主张丝毫无损,而转于自身之人格上,贻世人莫大之羞”。[143]显然,在时人眼中,林纾不仅在学术思想上已经成为守旧的卫道士,其德行也已恶劣到了极点。
蒋梦麟担任主笔的《新教育》杂志,在1919年第1卷第3期以《北京大学新旧思潮冲突实录》为题,刊出了蔡、林二氏“辨难之来往函件”。前有编者按语,称:“大学既为‘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则众家共处一堂,必有主张不同,互相辨难之好现象。北京大学之新气象,实由此不同之主张及互相辨难而生。世界文化之进步,思想之发达,皆由此种活动而生,此足为吾国学术前途贺者也。?艘^嗖·暁`说^徃¢ ¨埂*欣?最,全`”语气中显现出颇为豁达的学术气度与不偏不倚的学术态度,但如果再进一步分析,《新教育》杂志本就是由北大参与创办的,自然要站出来替北大说话。[144]此段“实录”,先是在标题中将蔡、林分别划归于新旧冲突的两派,其后又言要“阅者平心读之,其理自明,不必由记者代为下判语也”。这也就是说,论辩结果已被认定是毋庸置疑的。[145]
林纾引起北大“趋新”教师群起而攻之,其实也掺杂着学术观念上的“新旧之争”。民国之初,北京各级教育大权均握于浙人之手,“从前大学讲坛,为桐城派古文家所占领者,迄入民国,章太炎学派代之以兴”。[146]太炎一派借此机会亦纷纷移席京师,学界影响可谓如日中天。而此时的桐城派早已不负当年叱咤北大教坛的风光,算不上桐城正宗的林纾更是不可能扭转其逐渐衰微的颓势。但向来以著文见长的“桐城派”,却被指责不会作文,则颇有些诡论的意味了。《每周评论》第13号就刊出了署名“二古”的“一中学校教师”来信,指出了这位古文大家的为文诸众多不妥之处。信中说,适逢校中“文课之期”,以林纾文章“有未安之处,遂亦不禁信笔注之,以示诸生,俾明乎为文之法”;接着,对林纾的小说《荆生》逐字逐句地评论、删改,“以改中学校学生文章之手腕,而施之于海内所称大古文家之林先生”。这无疑是说,林纾此文的水准还不如中学校学生。[147]
从学术观念看,太炎一派最是反对桐城派,贬林纾尤甚。[148]师从章太炎的钱玄同在出面支持胡适文学改革建议的同时,就曾批评林纾所译的“欧西小说”的价值还在“所撰皆高等八股”的桐城派之下。[149]这无疑表明,以“旧学”立身的钱玄同已然加入新文化一派倡导新文学的行列,由此也就形成了“最‘新’的新文化派和最‘旧’的章太炎派之一部奇特地扭合在一起”。[150]他们共同的敌人正是所谓的“选学妖孽,桐城谬种”。对于思想实际上归属于“趋新”行列的蔡元培,虽未曾站出来明确支持新文化派的观点,但他对待白话文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