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顾纯脸色瞬间惨白。
方才的情绪太过激昂,以至于他短暂忘记身处险境。
藤原悠仁凝视着茶釜里翻滚的水泡,昂声道:
“孔公可曾想过,若真要追溯血脉,上古之时,天下不过数百人家。
“黄帝一脉传至今日,莫说五姓七望,便是田间老农,十之六七皆可自称炎黄贵胄。”
他抬眼看着孔顾纯:
“这血脉之说,岂非同出一源?”
明明水已烧开,可这青年却没了煎茶的兴致,转过身来端正道:
“至于天子代天牧民之说,更是本末倒置。
“参照历史,皆是先有牧民之实,后假天命之名。
“夏启代伯益,武王伐纣,哪个不是先握兵权,再称天命?”
孔顾纯长须剧烈颤抖,正要反驳,却见藤原悠仁骤然起身:
“孔圣之学,确实博大精深。
“但后世儒家,早已沦为帝王维系纲常的工具。”
“如《论语》中‘民可使由之’一句,被曲解为愚民之策;
“君君臣臣之道,变成了禁锢思想的枷锁。”
厅外传来木箱碰撞的声响。
十几名倭寇正将典籍装箱运出。
藤原悠仁缓缓起身,手指轻拂并不存在的衣襟皱褶:
“今日取走这些典籍,正是要让它们回归本真。”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圣贤之言,当为天下人共学,而非某家某姓私藏。”
孔顾纯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他方才准备好的慷慨陈词,此刻全都吞入腹中。
只因眼前这个自称倭寇的年轻人,对儒家经典的理解,竟比许多大唐士人还要透彻。
“你不是来求学的……也绝非日本人……更不可能是倭寇……”
孔顾纯声音发颤:
“你究竟是谁?”
暮色笼罩厅堂。
青年不疾不徐,取来煎茶用的火引,将壁上的烛台一一点亮。
“我是谁?”
跳动的火光中,他的面容愈发清晰。
“你们这般憎我,我还以为至少该有幅画像……也是,孔望归来不及作画就断气了。”
孔顾纯浑身一震。
继而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茶案。
连滚烫的热水溅在枯瘦的手背上,他都浑然不觉。
“不可能……”
孔顾纯干裂的嘴唇颤抖着:
“岭南距此三千里……你怎么可能……”
“孔公该庆幸我来得及时。”
青年执起烛台,缓步逼近。
“若我晚到半日,颜峰当真烧死了我祖父与阿爷……”
“你早已随他们共赴黄泉。”
黄举天笑道:
“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有留下遗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