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来,且歇息歇息。”
逢雪看他一眼,松开手,将剑插至地上。
琤地一声。
宝剑剑刃微颤,陷入血泥里。
逢雪坐了下来,犹豫片刻,慢慢靠在少年的肩头。
叶蓬舟眼里闪过一丝极其柔和的笑意,曲起手指,攥紧垂至掌心的冰凉发丝。
小猫歪头看着他们一会,跑到他们中间,选了条没骨折的腿挤上去,继续舔爪上踩到的泥泞鲜血。
逢雪摸摸小猫柔软的毛,曲指从它脑袋一直滑到尾脊,把它摸得软倒在地,翻起了肚皮。
她低下脸,悄悄勾起嘴角。
尸将依旧愤怒,气极反笑,笑得血泥翻滚,声音如浪。
若是从前,逢雪早就提剑而上,但她偏头看了眼旁边轻颤的剑刃,忽然不想起身了。
月华泠泠,剑似寒江,江水中倒映出她模糊的侧脸。
她小声说:“我好像变得软弱一些。”
明明以前同妖魔相斗时,就算砸断手脚也能重新站起来,然而现在她断骨处分明被接好,只是法力干涸有点疲倦而已,为何身子却软了,一步都不想动,连剑都不想再提呢?
她想不明白。
叶蓬舟低声问:“小仙姑不喜欢这样吗?”
逢雪闻言抿紧唇,陷入沉思。
……
地面的残尸肉块如雨点跳了起来。
剑刃也颤动不已。
尸将握紧手里的长刀,做殊死一搏,青黑的瘴气从它身上溢出,在月光下,幻化成一匹匹高大战马,一个个骁勇战士。
座上神官塑像,不知何时化为人形。
凤目黑髭,不怒自威,沉稳而威严。
“千年已过,何苦还要执着?”
“哈哈哈——”
尸将仰天大笑,“同一世为人,你却背信弃义!忘记国仇家恨,坐享香火!我不服!”
“时过境迁,千年已过,”神官平视着自己的尸体,徐徐说道:“如今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你要因一己之私,再起兵火,为苍生带来灾祸?何以配得上忠烈二字?你只记得保家卫国的誓言,忘记也曾立誓,要保护百姓免遭刀兵之苦吗?”
尸将怒斥:“虚伪!伪善!”
“如今江山,非当日之江山,如今百姓,非我立誓守护的百姓!他们死活与我何干?你们这等虚伪之徒,”它冷声喝道:“口口声声百姓苍生,又何尝在意过世人辛苦。”
“说什么百姓?”
“为一己私欲,杀行商、盗尸首、炼尸兵的人,却自称百姓父母官,坐享富贵,权势滔天。”
“说什么苍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终年劳碌之人,衣不蔽体,大腹便便之辈,遍身罗绮,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说什么正道?”
“你们受尽百姓香火,怎么冷眼旁观?高高在上,又何尝走下神台?妖魔出世,危害苍生,死的怎么还是布衣百姓,牺牲的是无辜兵士,满天神佛又在哪里?”
他将长刀指向面无表情的神官,“世人敬你为神,我看你们豕犬之徒,背信之辈,还不如我!”
尸气化作千军万马,霎时间,雾气如沸,万马奔腾。
逢雪一只手摸着小猫,一只手被人紧握住,坐看尸将刀指苍天,最后一搏。
“我觉得,”叶蓬舟玩着她的头发,低声说:“这僵尸说得还挺有道理。”
逢雪拧着眉,继续在思索,闷闷“唔”了声。
“大人高居庙堂,神佛冷眼旁观。”少年嗤笑一声,霜白面孔浮现玩味神情,眼神露出几分愤恨。
他抬睫望去。
月光下烟尘滚滚,除却尸气幻化成的骷髅兵马,还立着一具又一具苍白肿胀的尸体。
河水滴答从它们身上滚落,那些被泡大变形的面孔扭转过来,静静望着他。
瞬息间,他呼吸一滞,面白如霜。
叶蓬舟冷笑,“我看嘛,这些神佛和妖魔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徒有虚名,平白受香火祭祀,还不如把供果给我们吃呢。”
他这番话,把天上的神佛都骂了一通,可谓狂妄。“狂妄”完,他把脑袋一缩,等着青溟山下凡的小仙姑来骂自己。
然而等了等,却不见逢雪训斥。
叶蓬舟侧过脸,打量着少女,却见她微蹙眉头,神情茫然,好似遇见难以想通的难题。
他悄悄凑近一些,问:“小仙姑?”
逢雪恍然入梦初醒,轻“嗯”了声,偏头看着他,“我想通了,我喜欢这样。”
少年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飞扬的桃花眼霎时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