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也好,前程也罢,乃至生死,在此一遭了。
宋人百来年的恐辽症,也在此一遭了,几十年前,辽国只是随便在边境调动一下军队,就能让宋人岁币翻倍,接受屈辱纳贡之言。
一百多年之屈辱,宋人这恐辽之症,当真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许也不仅仅是恐辽症,是恐外敌之症,恐战争之症,都得治!
苏武身上已然着甲,手指轻轻敲打在膝盖的甲片之上,发出叮叮的声音,却是口中莫名来一语:“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一旁有种师道,听来一愣,便问:“苏帅此乃何处之诗也?”
苏武自己也愣,怎么脱口而出是这句?便道:“易安居士之诗!”
种师道点点头,便问:“易安居士好诗,男儿当如是也!苏帅此时心中可是有乱念?”
苏武点头并不掩饰:“稍稍有乱!”
种师道其实懂得,甚至他的人生经验里,有许多次的感同身受,便也出言来慰:“局势已然谋到这般大利之势,一战而已,战必鼎定,苏帅不必多忧。”
苏武不接这话,而是说道:“此时,那耶律大石当是察知消息了,当是动了。”
种师道也算了算时间,点头:“当是如此!”
却看苏武忽然双眼一睁,身形好似弹起,目光向前,头颅也正,脚步铿锵有力往外走去!
只待出得大帐,营帐连绵,四处都是穿好甲胄聚在一起的士卒……
苏武先把夹在腋下的铁兜鍪往头上戴去,再正了正,放下铁遮面,铁缝之中只露出两只锐利之目,再又接过亲卫岳哥儿递来的一柄长枪,开口来喊:“击鼓聚兵!”
咚咚咚的鼓声,传遍四野,良乡城头,无数双眼睛往外来看,许是以为宋人是要进攻城池了。
却看宋人营寨,大批马队在奔出,马匹之数不止一万,骑兵之数,更在六七千之多。
有那轻骑,一人两马,有那重骑,一人三马。
呼呼啦啦,绕着良乡城池,直往北去。
随后,步卒也开始往外去,一队一列,源源不断在走,脚步并不飞奔,正常行军速度,不知要出多少去。
却是那大营之内,四周也还有那铁甲军汉在守卫。
如此,良乡城头上的辽人,反倒心下一松,不是攻城,不是攻城就好似如蒙大赦。
燕京城门,还在激战,那郭药师,前后看得不知多少次了。
城内的辽人,已然就冲进了瓮城,城墙之上,左右而来的辽人,更是越打越近。
城外,久久不见援军……
郭药师心中悔恨不已,合该一开始就去求援的,此时援军还不来,定是自己心怀侥幸,也是自大,只以为当真只要进了城门,便是万事大吉,满城之人,满城之物,先劫掠一番,便是盆满钵满……
如今再悔,却又能如何?
郭药师心态终于崩了下来,口中喊出一语来:“兄弟们,先撤出城去,只待援军一来,打破城池不在话下!”
他还是要说这般话语去稳定军心,便是郭药师自己也知道,麾下这支人马,唯有优势之时,便是悍勇无当,一旦军心稍稍一减,那真是……无以言说!
乃至军心,也从来只能用钱粮娘们来激。
此时局面,再不主动退出去,全军大崩溃必然就在眼前了。
许也只有苏武,早早料定是此般局面,因为历史如此,郭药师之怨军,袭破燕京城门,第一时间不是稳住阵脚与扩大战果,而是去劫掠钱财女子……
这又怎么可能打得破燕京城?只能激着燕京城的百姓更加来反抗。
当然,这也不是郭药师能控制得住的,而是这支军队从成军开始,就是这个基因。
怨军,从来不好用。
怨军唯一给苏武带来的好处,那就是让涿州城兵不血刃而下。
郭药师军令一出,那败退之景,早已是争先恐后。
辽人杀红了眼,即便怨军出城去了,也有不少人往外去追。
那萧普贤女不得多久,就登上了城楼,竟也是她,第一时间下令:“城楼里定然有鸣金之物,快快鸣金,让众人都回来,莫要追了,先把城门关上,再把诸多汉子分到城墙上去守卫,快!也着枢密院安排人造饭来吃!”
刚刚第一天当上贵妃的萧普贤女,此时竟当真有将帅之姿。
左右之人,自也个个听令,不说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