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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阅读10

我就不需要音乐……旋律啊!你不需要词句概念的解释,你直接来

自天上,通过人的心灵,又回到了天上。kenyuedu.com”

有趣的是奥·扬恩和格里尔帕策都不是作曲家,他们的世界是语言艺术的世界,

可是他们和那些歌剧作曲家一个鼻孔出气。下面我要引用两位音乐家的话,第一位

是德国小提琴家和作曲家摩·霍普特曼,他在给奥·扬恩的信中批评了格鲁克。众

所周知,格鲁克树立了与莫扎特绝然不同的歌剧风格,当有人责备莫扎特不尊重歌

词时,格鲁克就会受到赞扬。因此,在摩·霍普特曼眼中,格鲁克一直有着要求忠

实的意图,但不是音乐的忠实,只是词句的忠实;对词句的忠实常常会带来对音乐

的不忠实。摩·霍普特曼在信上说:“词句可以简要地说完,而音乐却是绕梁不绝。

音乐永远是元音,词句只是辅音,重点只能永远放在元音上,放在正音,而不是放

在辅音上。”另一位是英国作曲家亨利 ?普赛尔,普赛尔是都铎王朝时期将英国

音乐推到显赫地位的最后一位作曲家,他死后英国的音乐差不多沉寂了二百年。普

赛尔留下了一段漂亮的排比句,在这一段句子里,他首先让诗踩在了散文的肩膀上,

然后再让音乐踩到了诗的肩上。他说:“像诗是词汇的和声一样,音乐是音符的和

声;像诗是散文和演说的升华一样,音乐是诗的升华。”

促使我有了现在的想法是门德尔松,有一天我读到了他写给马克-安德烈·索

凯的信,他在信上说:“人们常常抱怨说,音乐太含混模糊,耳边听着音乐脑子却

不清楚该想些什么;反之,语言是人人都能理解的。但对于我,情况却恰恰相反,

不仅是就一段完整的谈话而言,即便是片言只语也是这样。语言,在我看来,是含

混的,模糊的,容易误解的;而真正的音乐却能将千百种美好的事物灌注心田,胜

过语言。那些我所喜爱的音乐向我表述的思想,不是因为太含糊而不能诉诸语言,

相反,是因为太明确而不能化为语言。并且,我发现,试图以文字表述这些思想,

会有正确的地方,但同时在所有的文字中,它们又不可能加以正确地表达……”

门德尔松向我们展示了一个音乐家的思维是如何起飞和降落的,他明确告诉我

们:在语言的跑道上他既不能起飞,也无法降落。为此,他进一步说:“如果你问

我,我落笔的时候,脑海里在想些什么。我会说,就是歌曲本身。如果我脑海里偶

然出现了某些词句,可以作为这些歌曲中某一首的歌词,我也决不想告诉任何人。

因为同样的词语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意义是不同的。只有歌曲才能说出同样的东西,

才能在这个人或另一个人心中唤起同样的情感,而这一情感,对于不同的人,是不

能用同样的语言文字来表述的。”

虽然那些歌剧作曲家权力欲望的嫌疑仍然存在──我指的就是他们对诗人作用

的贬低,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以我多年来和语言文字打交道的经验,我可以证实

门德尔松的“同样的词语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意义是不同的”这句话,这是因为同样

的词语在不同的人那里所构成的叙述也不同。同时我也认为同样的情感对于不同的

人,“是不能用同样的语言文字来表述的”。至于如何对待音乐明确的特性,我告

诉自己应该相信门德尔松的话。人们之所以相信权威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外行,

我也不会例外。

我真正要说的是,门德尔松的信件清楚地表达了一个音乐家在落笔的时候在寻

找什么,他要寻找的是完全属于个人的体验和想象,而不是人们共有的体验和想象。

即便是使音乐隶属到诗歌麾下的格鲁克,他说歌剧只不过是提高了的朗诵,可是当

他沉浸到音乐创作的实践中时,他的音乐天性也是时常突破诗句的限制。事实上,

门德尔松的寻找,也是荷马和但丁落笔的时候要寻找的。也就是说,他们要寻找的

不是音符,也不是词语,而是由音符或者词语组成的叙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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