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地写在脸上。无力地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香,你可以感受,但不能伸手抚触到已然生出的距离。
看尽繁华,此刻回归淳朴。家里一如既往平淡的饭菜口味,我能平心静气、甘之如饴。母亲隐了高高在上的姿态,第一次用平等的语气跟我说话,让我看上去淡淡的心里,有了窃喜。
“明天,带你去学校,问问老师,课还怎么上?”母亲在沉闷的空气里,不再象以往那样喋喋不休,“昨天我去问过你的教导主任,他说你当初不打招呼就走,学校已经把你的学籍送到了市里,要弄回学校,还得费点事。”
7月初离家,10月底才回。命运冥冥中似有注定:不多不少,恰好4个月。痛心疾首的母亲,对这4个月的光阴捶首顿足,恨不能警醒我:已荒废了大好光阴。的确,对一个高三的学生而言,这4个月的时间,珍贵如金。
我却失去了。
在我心里,隐隐地也有沉重感,因为不知道我重新回来,将要面对的命运,是何等的叵测未知。看似坦途的人生,其实布满了荆棘坎坷,我想想就觉得沉重。
但看到母亲隐了闪烁其辞的眼,见她把那谆谆教诲藏得那样辛苦,不由得心里也酸痛起来。对这里说是万般欢喜地投奔,不是;但舍了它,却也很难放下。
欲壑难填。明知不可得而强求,明知不可为而强争。因为年轻,所以矛盾、所以偏激。
“你先去问问吧。”我淡淡地吃着饭,避开了姐姐和父亲紧盯着的目光。“如果能上,我就上。”
学校,是个可怕的梦魇,充满了道貌岸然者伪善的笑容,还有那诡异的嘲笑,遮遮掩掩的好奇和探询,将我视同怪物和异类的隔离。我不认为那里充满了鲜花浪漫、芳草绿荫,却会有各种对未知事物的猜疑和蒙昧,一定是这样的。
一 雾失楼台2
正在自己的房里翻书,整理衣物,母亲轻轻蹑手蹑脚地进来,默默看着我将一衣箱的衣物叠放整齐。她忽然伸出手,指着我的一件轻纱般曼妙轻薄的裙装,语气里充满了试探,“你怎么买了很多这种衣服……”
我没有做声。纸包不住火,我也没想能包得住。这是自然规律,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做过什么,终归不能隐瞒。
16岁的我,身形已比她略高,生于江南,却在西北的环境下粗旷成长,个头、强健程度都看上去与她不似同一种族。她身形有南方人的矮小,我却高大修长,平白无故总被她仰视,即使是在她对我随意加以拳脚的时候。
那时,明明身强力壮的我,往往不可思议地臣服于她的暴力,竟然无可招架。现在站立在她面前,却浮想起那一幕的怪诞和可笑,便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见她总想跟我找话说,却又开不了口,我慢慢对她的温吞有了不耐。
“你是不是很想问我:在外面做过什么?遇到了什么人?”我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
“还有,我为什么回来?回来做什么?”
她被我勇气十足的直白惊住。在以前,她面前的我性格懦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对她唯唯诺诺,一副倒霉可怜蛋的样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性格了?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经历了惊天覆地的4个月。
我不理会她的惊讶,心里涌起无力的酸楚。我回来了,看上去完璧归赵,实际上心里千疮百孔,但经历过的故事,说给她听,她不会懂的。
我有直觉她不懂。因为她问了我一句话,就让我可能对她开启的心门关闭了。
她的目光闪烁,语气迟疑,“你还是都说出来好了。院里很多人都知道你出走的事,有好几个知道你要回来,都问我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弄大了肚子……”
我的心忽然坠得好疼好疼。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意外地让我回来之后,生出了更深的陌生感。
这是我的母亲,却这样面对我离家出走,对4个月杳无音信的生活表达她唯一的顾虑。她不关心我在外面受了多少苦,也不担心我曾受过怎样的伤害,似乎我这样狰狞的面目,出去后就是已獠牙初初长成的野兽,可以自卫、捕猎、抵挡外界一切的风霜雨露。她只担心我是不是做了可耻的、让她难堪的事。我很难不把这个理解成她的某种自私,至少,在我敏感又需要温情抚慰的心里,真的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