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沈枝意,你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连绵多日的秋雨终于停了。*x~z?h+a-i!s+h,u!.~c¨o_m-
一早,下山寻人的凌海大师出现了,楚慕聿跟在他身后。
“女施主。”凌海大师再次露面时依旧祥和,可沈枝意觉得他脸上多了一丝凡尘烟火气息。
看来如前世一样,大师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师妹和俗家的儿子。
“大师别来无恙。”沈枝意向他行了佛礼,等着他开口。
凌海大师垂眸,眼尾的皱纹里盛着半世风霜,不过唇角的笑意却如朝露。
他将裹着粗布的香谱捧到她面前,粗布边缘磨出的毛边蹭过指腹,含笑道:
“我已向主持辞行。”话音顿了顿,喉结在枯瘦的脖颈上滚了滚,“凡尘债未清,佛前终究坐不稳,往后朝云寺,再无凌海了。”
粗布被掀开,露出泛黄的纸页,他的指尖抚过边角的磨损,十分感慨:
“这本香谱,原是许了要给你的。”
朝云寺的上空残留着檀香味道,令人心安。
“当年我的俗家师父是制香的好手。他调的香料,点一支能绕梁三日不散,可偏偏……”凌海大师声音苦涩,“成本太高,寻常百姓买不起;想送进贵族府邸,又得弯腰屈膝做那周旋的营生。′w¨o!d^e?b~o-o!k/s_._c_o/m*”
沈枝意私底下替沈家经营产业四年,对此深有感触。
凌海大师嗟叹,“师父是块茅坑里的石头,认死理,说‘香是净物,沾不得铜臭算计’,就这么耗着,传到他手里时,这门手艺已经快断了。后来他索性封了香窖,再也不碰了。”
“那时候师门冷清,就我一个徒弟,还有师父的独女,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越发愧疚,“我那时年轻,总觉得师父是迂腐,守着那点骨气喝西北风,是窝囊!”
说到“窝囊”二字,他猛地攥紧了拳,指腹掐进掌心,“我偷了师父的香谱就跑了,连师妹……连她哭着拉我衣袖的手,都被我甩开了。”
阳光从树枝处漏下来,在他花白的僧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原想着,等我在京城用这香谱挣得泼天富贵,就风风光光回去接他们。”他的声音像根绷断的弦,“可京城哪里是那么好混的?那些达官贵人鼻子比狗还灵,既要你的手艺,又要看你的出身,我一个乡野出来的,空有香谱又如何?还不是处处碰壁,被人当叫花子一样赶……”
“我后悔极了,含羞带臊的回乡,却听到了噩耗——“
七年后回乡的那一幕,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眼底。
“我走的时候,师妹已经有了身孕。+2¨3·d·a¨w¨e_n.x~u.e~.!c-o`m\”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怀了我的孩子……”
浑浊的泪水滚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师父当场就吐了血,指着我离开的方向骂了三天三夜,没等我回去就咽了气。师妹被街坊指指点点,背后骂她‘不正经’,她大着肚子,揣着我留下的唯一念想,就那么走了……”
“我自知罪孽深重,万念俱灰,便在朝云寺皈依佛门,只盼佛祖看在我诚心悔过的份上,保佑她们母子安好。”
“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我常常云游四海,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这四十年,我在佛前念烂了经,可师父的脸总在梦里瞪着我,师妹看着我离开时那双眼……那双含着泪又带着恨的眼,我怎么也忘不掉。”
楚慕聿站在后面,沉默不语。
这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因缘际会,强求不来。
凌海大师年少轻狂,为了功名抛弃师父和师妹,却屡屡碰壁。
待他看破红尘皈依佛门赎罪,却因为朝云寺是皇家寺庙,他做的香被皇族贵人们留意到了,由此久负盛名。
可此时的他,名利已成镜中月水中花。
正所谓,浮名诱得少年狂,一错流光鬓染霜。纵有佛前千次忏,难偿旧岁半分伤。
“楚某供职刑部,见了无数人世故事,无论是柔弱妇孺,亦或是江洋大盗,他们背负命案的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因果。”
阳光撒在楚慕聿深邃的眉眼之上,将他深刻的五官镀了一层金光: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万物皆变,且都难随本心。”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