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自浩渺的鄱阳湖深处吹来,带着水腥与湿冷,卷过新近染血的江岸,将白日里刺鼻的硝烟与浓稠的血腥气一丝丝剥离、打散,最终揉碎在无边的夜色里。¨微?趣-小?税, `哽·薪,醉\全*战后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李默然这支得胜归来的队伍肩头,唯有粗重的喘息和甲胄摩擦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营地中起伏。远处江面上,几艘残破的“汉”军战船兀自燃烧着,火光扭曲地倒映在漆黑的水波里,如同垂死巨兽最后不甘的挣扎。
李默然蹲在江滩一块半浸入水的青石旁,就着摇曳的火把光芒,专注地对付着自己的双手。指缝、指甲盖里,深深嵌着难以洗刷的乌黑火药残渣,混杂着搬运火药桶时蹭上的油腻。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用油纸包裹、己有些磨损的土黄色肥皂——这是他根据地简陋作坊里鼓捣出的第一批成品,气味不算好闻,却胜在去污力强。冰凉的湖水浸湿了皂块,搓揉之下,在掌心泛起一层灰白的、带着奇异草木灰气味的泡沫。他用力揉搓着,仿佛要将今夜这场突袭粮仓、烈焰焚天的激战痕迹,连同那始终萦绕在鼻尖的焦糊与血腥味,一并从骨缝里抠出来。
“呸!”
一声清晰的唾弃,裹挟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怒火,自身后猛地刺来。
李默然动作未停,只微微侧过脸。几步之外,临时充当囚帐的简陋窝棚阴影里,一个身影被粗糙的麻绳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五花大绑,牢牢捆在一根支撑窝棚的木柱上。那是陈玉娘。她身上的赤红皮甲沾满了泥泞和草屑,几处破裂,露出内里素色的中衣。原本高束的乌黑马尾早己散乱不堪,几缕湿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一张脸在跳跃的火光下绷得紧紧的,线条锐利如刀,那双总是蕴着火焰般明艳光芒的杏眼,此刻正死死地钉在李默然背上,几乎要将他烧穿。
“奸贼!” 她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铁钉般凿进夜风里,“只会使些下作手段!烧我兄长粮草,断我大军命脉,这算什么狗屁好汉行径?无耻鼠辈!”
李默然将沾满泡沫的双手重新浸入冰冷的湖水中,搅动起哗啦的水声。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在干燥的衣襟上擦了擦。这才转过身,正面迎着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得意,也无被辱骂的愠怒,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奸贼?” 他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倦怠,“那你哥陈友谅,派死士潜入滁州,在闹市之中,当街对苏坦妹姑娘痛下杀手,暗箭穿胸,血染长街……这又算哪门子顶天立地的英雄所为?嗯?”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精准无比地凿在陈玉娘那汹涌的怒火之上。
陈玉娘眼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猛地一窒,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为兄长辩解,然而“苏坦妹”这个名字,还有“暗箭穿胸”那血淋淋的场景描述,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脸上的怒色瞬间凝固,继而化作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兄长行事狠绝,她是知道的。但如此不顾身份、针对一个女子行此卑劣刺杀?她心底深处某个角落,被这消息猝然撕开一道缝隙。
“你……你胡说!” 她终于挤出声音,气势却己弱了大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胡说?” 李默然向前踱了一步,逼近窝棚的阴影边缘,火把的光将他半边脸映得明暗不定,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她,“苏姑娘此刻就在营中医帐,箭创未愈,高烧才退。要不要我亲自带你去看看?看看那差点要了她命的伤口?” 他的语气陡然加重,压抑的怒火在平静的表象下隐隐翻滚,“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凭一支笔,一颗心,在你哥眼里,竟也成了必除之而后快的威胁?陈玉娘,你们陈家的‘英雄气概’,李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最后一句,字字如锤,敲在陈玉娘心上。她猛地别过脸,紧咬下唇,倔强地不肯再与他对视,但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剧烈翻腾。窝棚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湖浪拍岸的单调回响。
这难堪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一阵轻盈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淡淡的、熟悉的草药清香,瞬间冲散了此地紧绷压抑的空气。
“默然?” 苏坦妹的声音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却依旧温婉清越。她披着一件素青色的厚斗篷,脸色在火光映照下仍显苍白,但那双沉静的眸子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手中端着一个粗糙的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