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远远地他看到了一处营地,接着他就被提溜下马。\r?u?w*e+n?5·.-o,r/g`
准噶尔人人高马大,一只手便可拎起他。沈淙的脚在地上踉跄,他毫无尊严地被拎进一个厚实的毡毛营帐,被扔在了当中的短毛地毯上。
“大汗,看我们抓到了什么?!”这名准噶尔战士吩咐两名侍卫架起沈淙,颇有邀功之态,用卫拉特语对营帐尽头主座上的一名高颧骨男人喊道。
主座上的男人有着一张猪肝红的宽阔面庞,眼睛细长,黑色编发上坠着华丽的银饰。他站起庞大身躯,赭石色的右衽交领长袍上的玛瑙链珠撞得直响。
三两步来到沈淙面前,男人捏住沈淙的脸端详一阵,开怀道:“真是太好了!真是个官!赚大发了!”
“该死的清人,我真恨不得将你们千刀万剐!”抓着沈淙的手用力得直颤,沈淙无力地抬眼,朝这凶悍之人嘲讽一笑。
“你最好,最好藏好了,我大清,绝不会姑息,你,你这等余孽……”
“他说什么?”大汗茫然四顾,问周遭的战士们,战士们摇头,他们听不懂汉语。\w¢z-s`x.s¢._c-o/m!
“管他说什么,这一次咱们捕获了那么多汉人,还没有暴露踪迹,我就说大汗您那招好使!嘿嘿,没想到清人也会沦为我们的奴隶!报仇了!”
“是啊,报仇了!”
欢呼声中,沈淙依旧死死盯住眼前的汗,虽然语言不通,但沈淙知道他们欢呼为何。
大汗狂笑一阵,再度迎上沈淙的目光。突然他松开沈淙的脸,就在沈淙的头颅无力地垂下之际,他一把揪住了沈淙脑后的辫子。
匕首抬起落下,沈淙顿时黑发四散,他瞪大了眼睛。
“嘿,这人跟娘儿们似的!”
“再像娘儿们也是男人,这是咱抓到过的最大的官!”
“有的玩啦!”
大汗轻蔑地注视沈淙,将那条乌黑油亮的辫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随手扔到了火盆里。¢兰~兰*文*学\ ′首~发~
哗啦一下火苗上窜,吞噬了沈淙的黑发。沈淙张了张嘴,两行眼泪屈辱而下。
沈淙的脸再度被捏住,大汗强迫他抬头,一字一句地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
“我巴图尔汗的奴隶!”
草原上又开始落雪,细碎的血在无风的天气里幽幽而下,宛若默哀。
火焰渐消,血腥气依旧萦绕不去。在极度的寒冷中,康斯坦丁在尸群中睁开了眼。
他依旧保持着摔下马后的姿势,重伤让他不能动弹,只有一只眼睛还能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熟悉的属下和战友横尸在不远处,近卫军们高级的军服被扒下,独留凝着血液的灰白躯体。沙托夫张着血红大口,狰狞地凝视天空。齐尔尼科夫那张落了层薄薄的血的青色面庞上,还凝固着最后一丝的狂热和惊恐。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死亡的岑寂。
这些他都能过承受,他都可以……
可是,闭上眼,康斯坦丁的泪水汹涌而下。
沈淙策马引开敌人的那一幕,朝他回首的那一幕,比任何弯刀砍在他身上都要痛,那是锥心的痛,就像有人把他的心脏捏住,狠狠用匕首捅进抽出,直到千疮百孔。
他根本不能承受,就是想一下,他都不能呼吸。
呼吸沉重,悲伤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康斯坦丁陷入昏沉的低迷,彻骨的绝望刺痛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若是沈淙死了,他绝不独活,绝不……
可是,那双眼睛。
露琴卡的那双流泪的、决绝的眼睛。
突然,他好像看到在亲王府的卧房中,在茶炊所散发的甜蜜清香、云朵般柔软的床铺间,沈淙握住他的手,笑盈盈地说,缘分,就是我们之间的那根线。
康斯坦丁好似感受到一根线缠绕在他的五指当中——
没错,那根线——他们之间还有那根线——!!
露琴卡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不——不能放弃,我要活,活下来才能救回露琴卡,我要活!
再次睁眼,康斯坦丁眼底燃烧青色磷光,他尝试用完好的右臂撑起身体,稍稍一动,浑身鲜血直冒,他痛得额头青筋直爆,豆大的汗珠混杂血液而下。
不,不能放弃。
他紧咬牙关,颤巍巍地站起身,他扶住自己被砍得骨头开裂、勉强挂在身体上的手臂,开始挪移脚步。
他的大腿也皮开肉绽,鲜血混杂着雪晶,宛如簇生的玫瑰色水晶。他唯一感谢的就是没有伤到动脉,尽管撕心裂肺般地疼痛,但他还有活下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