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才四岁,可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到现在都十分清晰。*3-y\e-w·u~./c_o-m¨他好瘦弱,浑身是血,我从没见过伤势那样严重、却还能咬牙自己走路的人,寻常人若伤成他那样,定然是动都动不了的。可就是那样一个命悬一线的人,好不容易见到爹爹,第一件事却不是求药,而是直挺挺跪下,告诉我爹,他不是个好人。他说,他身上沾了许多血,每一滴血,都不愿隐瞒。他想将所有做过的事先悉数告诉爹爹,再由爹爹来决定,对他这样的人,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爹爹让阿娘带走了我,因此,他们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晓,只知道,爹爹最终还是救下了他。只是,他的伤势实在太重,重到即便是爹爹,也花了足足半年才让他勉强恢复。这半年间,饶是气虚体弱,他亦每日都坚持要帮着我们晒药熬药。后来,爹爹便带他上了山,为他取名青霭,从此,我便多了一个和哥哥一般亲的大师兄了。·s·a_n,y?e?w~u/.+n¨e~t′”
再后来的故事,不用讲,暮云闲也知道了。
怪不得,孟掌门重伤时,楚青霭会是那般万念俱灰的模样,怪不得,他会心甘情愿豁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回师父。
——这样一个毫不在乎他过往、于绝境中向他伸出援手、关心他、救助他、培育他的师父,真真是恩重如山、堪比生父。
“凌楚!”凌长风最后的希望破灭,终于无力瘫倒在地,六神无主道,“我、我也是你师父,你我也是真心把你当徒弟的,你不能杀我,你绝不能……
“真心?”楚青霭心如死灰,“你若是真心认我做弟子,就不会在我被同门欺负时默不作声;你若是真心想救我,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对我施下严厉的刑罚;你若是真心想做我师父,就不会在我剑术精进之时,不见骄傲,只有妒忌。′d,a~w+e/n¢x?u/e¨b/o`o!k-._c·o′m*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种人,即便有真心,也只比草还要轻贱。莫非还想着我会同以前年少无知时一般,将它当作多宝贵的东西好好珍惜?”
“你、你不珍惜也可以”,凌长风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挣扎着爬起身子,不管不顾地跪在他脚下,连连磕头求饶道,“只要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什么都可以!”
楚青霭俯视着他,一如从前那些岁月中,这个人站在高高的大殿之上,冷漠睥睨自己的模样。
只是,那时他虽年幼,虽常因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要求跪在台阶之下,背却总是挺得笔直,更从不肯服软认错。
可那时,在他眼中尚且威严无比的师父,现在再看,原来只是徒有其表——数百名生死不明的弟子弃之不管,数百年流传的长靖山庄弃之不顾。毫无尊严地跪在他脚下,口不择言,行不要面,所求所图,竟只为自己一条烂命。
这样一个人,叫人连杀他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因为,死亡是这世间最简单的事情,只要放弃挣扎,只要不再咬牙苦苦支撑,刹那的疼痛后,一切痛苦即可结束。
对无能又怯懦的人而言,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活着不同。
活着,便要遭受百难逆境,要历尽千般苦难,要数万次被迫品尝失败、沮丧乃至凌辱的滋味,更要日日在担忧与害怕中睡去,第二天睁开眼,等待着的,又是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新一轮的折磨。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无能到骨子里、却偏又野心勃勃的人,杀了他,只能让他在将死前感受到片刻恐惧罢了。
只有让他活着,让他落魄地活着,才能让他想死而又不甘心死、想活却又无法如往昔那般风光地活,永远陷入求而不得的嗔痴贪念之中,日复一日,纠结折磨,此后,永无宁日。
“我不杀你”,楚青霭收起了剑,平静道,“千丝,放了他吧。”
细密的蛛网一点点褪去,楚青霭最后看了一眼长大的地方,只觉无限厌倦,揉着阵阵发疼的眉心,不抱希望道,“我父母,是在哪里与世长辞的?”
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凌长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当真活了下来,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子,喜悦道,“具体的地方我早忘了,只记得是一处大雪弥漫的山谷,从这里一直向北走,或许还能找到。你母亲说她喜欢终年不断的大雪,现在,她与你父亲永远埋在雪里了。”
果然,这般没心的人,不会记得逝者长眠于何处。
暮云闲却道,“没关系,那我们便一直向北边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