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上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背阴处仍堆积着斑驳的白,像是黄土高原不经意间抖落的棉絮。.k·a¨n¢s·h¨u_j*u+n/.*n+e?t\枣树枝条却已迫不及待地鼓起了紫红色芽苞,在料峭春风里轻轻颤动,仿佛在试探着春天的温度。王建国蹲在新建成的枣脯厂门口,指间摩挲着石墙上新刷的红漆,\”陈家洼枣脯加工厂\” 七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木牌边缘还带着松木特有的清香。县食品厂的技术员正趴在蒸箱上调试阀门,铁皮机器发出的轰鸣惊飞了停在门楣上的喜鹊,那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塬坡,消失在漫山遍野的枣树林中。
秀兰站在腌渍缸前,木耙在糖液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骏枣在蜂蜜里沉沉浮浮,像极了漂浮在金色海洋中的红玛瑙。糖浆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眶发潮,她却顾不上擦拭,只是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玻璃糖度计。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接触如此 \”精密\” 的仪器,冰凉的玻璃管在掌心显得格外陌生。年轻的技术员站在一旁,耐心地讲解着操作要点,可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去年冬天 —— 那个油灯昏黄的夜晚,建军坐在炕沿上,一边啃着硬面馍,一边翻看从学校带回的《食品加工卫生规范》,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姐,等咱的加工厂建起来,咱的枣蜜能卖到省城去。\” 此刻,她望着缸里的枣子,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教她腌渍酸枣的场景,老坛子里的盐水泡着通红的果实,母亲粗糙的手掌在盐粒中翻动,那是黄土地上最质朴的生存智慧。`r¨c!y·x`s\.?c/o?m?而现在,她必须学会用这些亮晶晶的玻璃仪器,守护弟弟用无数个不眠之夜换来的希望。
十四岁的小虎正蹲在厂门口的老槐树下,手中的钢笔在烟盒纸上沙沙作响。他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跟着哥哥在枣园里侍弄树苗,而是整天围着厂里的机器打转,裤脚永远沾着淡淡的机油味。此刻,他正专注地画着蒸箱的草图,笔尖在 \”进料口\” 处停顿许久,才小心翼翼地画出一个歪扭的箭头。\”小虎,该去放羊了。\” 秀兰的呼唤从厂房里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少年抬起头,阳光穿过槐树的枝叶,在他晒得黝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姐,我想学修机器。\” 他晃了晃手中的钢笔,笔帽上的裂痕清晰可见,那是去年帮哥哥修羊圈时不小心摔的,\”镇上的拖拉机手说,会修机器的人能拿双倍工分。\” 秀兰望着弟弟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想起王建国十四岁那年,也是这样站在父亲的遗像前,攥着犁把说 \”我能行\”,却在转身时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她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揉了揉小虎的头发:\”先把羊放好,等你哥回来,咱再商量机器的事。\”
七岁的小梅背着蓝布书包,蹦蹦跳跳地从塬下的小学回来。书包上绣着秀兰新学的枣花图案,针脚虽不工整,却透着股认真劲儿。^我¨的+书~城+ ′追*蕞`芯\彰′截′她的课本里夹着几朵新鲜的枣花,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一进窑洞就直奔窗台,对着那株移栽的枣树苗说起了悄悄话:\”小树小树,今天老师教我们写 ” 工厂 ” 两个字啦。\” 她掏出石板,用红粉笔在 \”厂\” 字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枣,\”就是哥哥姐姐做蜜饯的地方,对不对?\” 窗台上的枣树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嫩绿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小女孩的问话。教室里的情景又浮现在小梅眼前:当她在作文本上写下 \”我家有五棵枣树,大哥是树干,二姐是枝叶,三哥是根,我和小虎是新芽\” 时,语文老师的眼镜片上泛起了微光,红笔在句尾画了一串波浪线。
建军的信总是来得很慢,却承载着全家人的牵挂。王建国坐在油灯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钢笔字迹工整中带着几分潦草,显然是在实验室里匆匆写成。\”哥,省农科院的教授想留我读研。\” 某段关于 \”土壤改良项目\” 的论述旁,画着小小的枣园平面图,角落还有一行小字,\”可我总是梦见咱家窑洞顶的星空,比实验室的白炽灯亮多了。\” 信纸背面隐隐透着淡淡的机油味,那是小虎最近常沾在身上的气息。王建国望着窗外的星空,想起去年除夕,建军戴着白手套演示嫁接技术,月光照在手术刀上,映出弟弟眼中坚定的光芒。此刻,远处枣脯厂的蒸汽声与小虎的羊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独特的乡村交响乐。
初夏日落时分,秀兰习惯性地将当天的枣脯样品装入陶罐。深褐色的蜜饯在晚霞的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她对着陶罐呵了口气,用袖口擦去玻璃上的雾气,却在倒影中发现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