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照在漫山桐花上,整座山都宛如被轻纱灯罩笼住一般,美艳不可方物。*5*k?a_n+s¨h¢u~.^c?o^m~
钟晚晴由衷道:“美。”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委婉道:“可是,先前的红山茶又不美吗?山茶与桐花,本就没有高低之分。堂主真的不必因为我的一句话而这样大费周章。”封绝怔了一下:“我只是希望你会喜欢。”钟晚晴也温和道:“谢堂主的好意。”封绝慢慢地在山馆中踱了几步,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姑娘应该也早就看出来,我对姑娘的心意非同一般。”钟晚晴捧着那盏热茶,垂下眼帘。“当初你我初见之时,你曾对我说过,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我知晓你是在劝我,不可沉湎于过去的痛苦与仇恨。”封绝轻声道,“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今日,也始终感谢姑娘的开导。”“惭愧,我自己尚且做不到放下仇恨。”“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叫我始终对姑娘……心有恋慕。”封绝鼓起勇气道。 钟晚晴温和道:“堂主对我根本都不了解,何来恋慕?一切不过是因为那句话让堂主没那么痛苦而已,这种朦胧的好感都只是错觉罢了。”“并非错觉,我很清楚自己对你的想法,”封绝说,“恩情与爱情,我还是可以分得清。这么些年,我对你的态度究竟如何,你难道也丝毫感觉不到吗?”钟晚晴叹道:“封堂主。”封绝说:“你并非那样迟钝的人。”钟晚晴依旧垂着眼帘,看那茶盏中茶叶漂浮。“钟姑娘,我从前是不敢对你说这些话,一是缺乏勇气,二是担心会为你造成困扰。”封绝坦诚道,“我知晓你的心中从来不存情与爱,即便我对你剖白心意,你也并不会放在心上。”钟晚晴擡起双眼,心中隐隐有预感。“可是如今我……我没有时间了。”封绝沉默片刻,“过了今夜,我是否能活着回来,都尚未可知。”钟晚晴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封绝是已经等到了那个时机。她从来都理解封绝报仇雪恨的心情,却又隐隐担忧,封绝对于报仇的执著与仇恨会毁了他自己。钟府被灭的那个夜晚,整个府邸上下可谓是死得干干净净,甚至凶手芸娘都留下来陪葬。那时她远在梨花镇谈生意,听闻钟府出了意外之后,赶忙搁下一切星夜赶回。可是眼前所见,却是破败的门庭与满院的鲜血。她那时多年轻啊,哭过之后当即就要杀人报仇。可是出得大门,耳边浩浩长风,头顶溶溶月色,她手中提着长剑,却不知该往哪里杀去,心中唯有茫然的愤怒。顾良文死了,芸娘也死了。她要找谁报仇雪恨呢?满腔的愤怒与怨恨又有什么用?爹与娘的尸体就躺在庭院的青石板砖上,她除了将他们下葬之外,还能做些什么?钟晚晴提着剑站在满目疮痍的庭院中,心里一时恨怒交加,可是恨过怒过之后,却又满是空洞。她麻木地将父母安葬,出钱安置了枉死的家仆,又坐上家主之位重整钟府。然而,钟府的生意还是一天天败坏下去,钟天棋那个败家糊涂蛋又总是捣乱。她眼见着账面上越来越大的亏空,心里却越发茫然。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后来,棠姑路过此地,笑着问自己要不要跟她走。她那时便站在门外那株高大的桐花树下,流云水墨的道袍随风飘飞,不似俗世之人。钟晚晴在俗世生长了十六年,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人,她怔怔问道:“你是鬼还是仙?来此是要杀我,还是要救我?”棠姑笑而不语,只是伸指在她的额心点了一下。钟晚晴只觉得额心传来微凉之意,头脑顿时说不出的清明。再擡眼时,眼前桐枝挂月、空无一人。那道身影竟就此消失不见。后来,她彻底厌倦了与易府勾心斗角,也不愿再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悲悯与同情。那天月明星溪,她漫步出了府门,擡眼便见那一轮弯月悬在天边。……事情的最后,她只提着一柄剑便来到了平烟渡。当棠姑亲自出手打通她的灵骨关窍之时,她才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是那天晚上,她换上这身淡青色的袍服,出了一万重的大门,沿着蜿蜒的山道缓步而上。那时这座山上开满的并非是白桐树,而是如火一般燃烧着的红山茶。因此当她走到半山腰时,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掩藏在山茶丛中的朱漆山馆。直到封绝出声唤她,二人并肩坐在那山馆中,互相将自己的仇恨剖开来。也许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便是这样的。他的眼中含笑,却掩不住剧烈的痛苦。她只看他一眼,便知道他与自己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