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卿尘甩下一句话,以黑巾遮面系在脑后,扬鞭策马进了村子。
月至下弦,又无几盏灯火,整个村子昏暗得难以辨认方向,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腐烂的味道,他放慢速度,竖耳听着四周的动静,可只有座下的马蹄声回荡在街道。一个黑影在他前方屋顶不断跳跃,最后在一间破茅草房对面停了下来。萧卿尘也主意到了茅草房门口栓着三匹上好的马,他仔细查看马匹,并未有何不妥,随即翻身下马,拔出腰间匕首,蹑手蹑脚上前,小心翼翼推开那扇破烂不堪的门。这是一个小到只一眼,便能一览无余的房间,角落由木板拼成的床榻上,几乎没有什么被褥,只有一张破旧布单。布单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枯槁老人,太子正坐在塌边的杌凳上,两名侍卫在门后垂手候着,一大一小两个孩童正坐在桌边大快朵颐,仿佛那馒头白粥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太子闻声回头,见来人黑巾遮面一时辨认不出。“太子殿下。”萧卿尘拱手行礼,表明身份。“是卿尘啊,你怎么来了?”太子垂眸,伤感道,“老人家恐怕挺不过今晚了,留下两个孩子无依无靠,实在可怜。”“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将太子叫出草屋,萧卿尘扯下黑巾,道:“殿下可知,老人家是什么病症?”“孩子年纪小,也说不太清楚,应是咳喘引起高热多日,又无钱医治,拖到现在已是无力回天。”“那这两个孩子呢,可还健康么?”“小的有些咳嗽,大的还好。”顿了顿,太子又说道,“其实你也不用特意跑这一趟的,我们一会儿也要回去了。”萧卿尘苦笑道:“我们回不去了。”太子不明所以,疑惑道:“为何?”“殿下来的时候注意旁边的民舍了吗?可有人进出?”萧卿尘问道。“这...”太子迟疑,“来的时候只顾着问孩子家里状况,并未留意啊。”话一说完,将目光投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村庄,表情也渐渐凝重起来。“难不成...”萧卿尘沉声道:“我命人寻一处相对安全的住所,殿下随我过去吧,这里不能再待了。”“可是!”太子想到屋内两个孩子,“总不能留他们两个在这等死啊。”“殿下!”萧卿尘皱眉,“您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么?分明是有人叫那孩子把您引来的!”“怎么可能!”太子毫不犹豫驳斥道,“他只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当时在粥铺也是我主动找他说话的,他才七岁他懂什么!”萧卿尘嘴巴张了又张,最终长叹口气,语气暂缓道:“我会命人将他们安排在别处照顾,殿下放心就是。”那日从瑞王的兆林庄回来之后,允棠便开始多方打听这个谷衙内,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被她找到一位。耿忠在前面带路道:“这个谷衙内,名叫谷平显,是前司空谷熹的儿子,今年三十有八,妻妾姨太太加到一起能有二十几个,子女更是数不过来,有传言说,拎出个孩子,他都叫不上名来。”崔南星噗嗤一笑,“这么邪乎!”“他家产业众多,什么酒楼啊,当铺啊,布坊染坊的,甚至连铁匠铺都有两个。”耿忠继续道,“当年,瑞王大婚,他确实在场,不过不是瑞王妃邀请的他,而是,他找人照着瑞王妃发出去的名帖,伪造了一个。”“伪造?”允棠和崔南星异口同声。耿忠点头,“城南有位梁先生,以模仿他人笔迹闻名,无论是什么样的字,只要你有样本,这位梁先生都能写出一模一样的来。梁先生如今虽已经金盆洗手,不过我也去探访过了,确有此事。”允棠疑惑,“做这种生意的,会随便透露跟谁做过生意吗?”耿忠笑笑,“自然是没那么容易的,不过是找了以前的兄弟,威胁他若不从实招来便抓他去下狱,让他余生都在大牢里过,他便什么都招了。”“你倒是挺有办法。”耿忠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多谢姑娘夸奖,官家说了,无论姑娘想查什么,都要尽全力去查个清楚,千万含糊不得。而且,我和魏广都是很钦佩姑娘的。”说话间,三人来到一座染坊前,耿忠道:“就是这里了。”允棠仰头,院门上挂着一块无比气派的大匾额,上书五个字:“谷衙内染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