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即便没有酒,我也能忍住那种疼痛了。*x·i?a,o·s+h/u,o.n_i!u\.`c~o.m\我想,我应该已经够格了。
而太宰治则在我说完之后,轻轻抬起手,将不知何时藏在了手里的尖锐的木刺抵在了自己的颈动脉上——放剩下的人走,太宰治冷声说着,微抬起下巴,露出脖颈上已经渗出的血丝。否则你们,什么也别想知道。
人群突然寂静了一瞬间,接着爆发出了更加狠毒的痛骂。虚伪的野种,畜生不如的东西……我们依然就这样站在那里,不为所动,而那士兵瞪着眼,怒极反笑,最后直接抬手给了我一拳。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太宰治伸手扶住了我,侧着身,又替我挡去一些断断续续的哭骂声。不知为何,我突然感到了轻松。于是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我们一起站直了身体,没有低下头,而是直视着前方,从容地,安静地随着那士兵,走了出去。
身后的人群,就这样远去了。
第五章
很多年前,在一棵树下,我见过一只小雀。它大概是被幼童们捉回来的,圈在草编的笼子里,眼睛瞪得很圆,浑身的毛炸起来,发着抖,好像谁靠近都能把它身体里燃烧着的恐惧“砰”地引爆。.秒!漳+结.暁!税¨罔? _更?欣,蕞¨全-它是一个小的炸弹,一颗来自于自然的硫磺结晶——一条悲愤的生命。我试着给它喂水,或者面包屑,但是它只是发疯一样扑扇着翅膀,一次次撞在笼子上,甚至无意啄伤了我的手指。我对它的最后一点记忆是那一点血珠,它们正沿着喙滑下,没入胸口那一小撮毛中。
它大概是疼的,可那时候我仅仅是被吓坏了的哥哥拉走了。我于是想起来我们那天出来只是为了去领救济粮——我便也仓皇地离去了,仿佛这样做就可以使我免受它那哀痛的目光侵扰。那里面困着一个灵魂吗?再也无法回到它的故土了,就那样远远地挣扎着,扑腾着,血一样地嘶叫着……最后头朝家的方向倒下,断了气。它那柔软的羽毛被枯草锋利的边缘切去了,藕断丝连一样地挂着,风吹过去,便悠悠地摇晃,好像一个哑巴的风铃。
它的离去或许是很小的事情。小到整个过程中,属于它的部分都快要褪色不见了。事实上,我几乎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记起它了——然而它就是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只不过不太稳定也不太完整,羽毛的颜色在灰色和蓝色之间来回跳跃着,鸟喙忽大忽小的,并且眼睛的位置被黑雾遮去,看起来就好像它正藏在某个树梢之下,被太阳的影子挡去了目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总是会忍不住想着。·第′一¨墈,书,罔, +首\发.尽管它小小的身体还在变幻着。
当我的头第三次被身后士兵按进冰冷的水缸里时,我终于得以回忆起它的那双眼睛——也是小小的,黑色的。现在它完整了,就这样蜷缩在水面上,安静地注视着我。我想象它终于找到了一件合适的云朵做衣裳,这样的温暖,柔软,修补去了那些被折断的尾羽和翅膀。
我可以感觉到它的哀伤。它看着我,就像数年前我看着它。很久之后,当我意识到睫毛上的水珠不会自己滚落下去时,我不堪重负地垂下了眼睛。于是下起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之间,我看见自己骨折的双腿和身上的鞭伤。腿毫无生气地垂着,全身的重量仅靠着两根浸透了血色的麻绳吊着;长鞭留下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结着细细的盐,正噪点一样跳着,同时也在我昏黑的眼前跳着,在我苦涩干涸的舌根跳着。它们来自于我脚边放着的一盆盐水,此刻已经少下去三分之二,我便庆幸地知道今天的审讯还有三分之一就能结束了。又挺过一天。
我的胃里空空如也。又是三天没有进食,我已经分不太清楚什么是饥饿了。士兵的说话声和骂声在我听起来都只是一团模糊的嗡鸣,像大雪一样,永无止境地下着。那只在我眼睛中复活的小雀慢慢开始学会蹦跳着飞了,有时落在我的头顶,有时落在我的肩上。醒着的时候,我会努力转头去看它。它那细软的小爪子刮蹭着我的皮肤,偶尔触碰到被接续钉进左臂的十几根长钉子时我会不自觉地轻轻吸一口冷气,开始的时候那里还会涌出血来,沿着我的胳膊淌进我的衣领。后来血痂和钉子长在了一起,便终于可以不再流了。
——每一个我身边的士兵都说,这些钉子在我身上,使我看起来那么的像一个有个性的钢琴家。他们问我是否知道有的音乐家会将在身上打钉子作为潮流,也询问我有没有为加入这一行列而感到骄傲。我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看着墙角里那件早已经被脏水和血液泡得看不出原先颜色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