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独自取了药。正准备走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叫中原中也。
他站住了,回头看了一下我。那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于是光从他的身侧投过来——他微微笑了,这让我意识到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浅褐色的,恍若琥珀。
他说,你好,中原。接着他又弯了一下眼睛,说,我叫太宰治。
没有来得及说其他,那边就吹起了哨。他和我告别之后便匆匆离去,子弹已经取出,那碗豌豆汤被医务兵让给了我,可我最终还是拒绝了他。躺在床上,我突然觉得很悲伤。我想,这样的人,真不应该上战场来。这里实在太脏,配不上这么干净的眼睛。
这么久以来,我打的仗已经不下五十场,也辗转了很多部队,走走停停,竟已有了三四年。当然也杀过很多人,谁的父亲谁的哥哥谁的丈夫谁的儿子,我都不知道。子弹射出去的时候,好像一切生命突然就平等了,没有不甘,没有惊恐,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一句哭泣似的长叹,和与血混在一起的眼泪,把我一次次地打入麻木的深渊。我无数次崩溃,一边跑着一边扣动扳机,后坐力震麻了我半边身体,于是跌倒,摔进死人堆里,又爬起来,最后灰头土脸,扔掉打空了的枪,再随便捡起一支,杀得仿佛完全失去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