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茴三岁那年,父亲送给她一双鞋。免费看书搜索: 拉小书网 laxsw.com那是一双磨脚的鞋,让她粉色的脚趾结果了三颗饱满的水泡。穿着这双鞋,她被妈妈一路拽着小跑,过土巷,飞墙角,像个木偶般被母亲提着线,脚都不着地。母亲的腿叨得飞快,像咔叉做响的剪刀。李烨茴踉跄跟着,在每个让人猝不及防的大拐弯打出几个小碎步来稳下重心。
可无论她怎么地把脚下的路交给母亲去走,何时回头,都能看着父亲稳稳地跟着。她一回头,父亲就做鬼脸,李叶茴觉得好玩,便也不认输地折腾自己的脸皮,玩过火了,父女俩隔着人海哈哈大笑。“吧”地一声,脑袋上中了一指关节,李叶茴赶紧收拢脸上乱蹦的五官,眉毛挂成个八字,老老实实地跟着母亲的衣角一起飞。
李烨茴回想着出门前的闹剧。母亲要给她围上两个围脖,说外面刮刀子,得把脆弱部位保护住。可惜围巾硬毛扎脖子,李烨茴忍了会,汗滴下来,她便控制不住地去挠,把母亲费了些力气系好的,挺美的结给松动了,围巾尾部的流苏像砸窗的雨似地,一条条地滑下来。
母亲正气急败坏地往包里塞东西,拿出来放回去了个好几轮,气得要犯心脏病,看到李烨茴手不老实,便很是严厉地说她蠢得像猪。
父亲拉她过去,解下那围巾,把她风衣的领子竖起:“小孩子怕热,就不要让她太难受。这样就好。”
母亲开始骂人,一会说李烨茴不懂得谁真正为她好、谁真正担心她,一会又指着父亲说他自己都无法独立生活,在小孩子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母亲左右望着,李烨茴以为她又在找刀,紧张得掐住父亲的大腿。父亲呼吸开始沉重,像只鲸鱼。
但是母亲什么都没拿。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叠叠文件在床上摔得四散,又用力把他们聚拢在一起,狠狠地剁着桌子直到纸页平齐,再野蛮地塞进书包。待一切收拾得当,母亲从父亲的臂弯中拽下李烨茴,头也不回地冲出屋外。父亲面色平和,一言不发,紧跟其后。母亲越走越快,李烨茴和父亲相隔越来越远。
这家人前后脚地进了民政局,离了婚。
李烨茴不明白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或许,这一天什么都没发生。吃饭,睡觉,在父母斗嘴时屏住呼吸--一如往常。其他的,无外乎出了个远门,进民政局时被门槛磕痛了、起泡的脚趾,中午一家三口吃饭时父亲为她点了很多母亲坚信小孩子不能沾染的“垃圾食品”,而母亲竟一脸柔弱地没有反对。这一天本该也像以往那样,一家三口吵闹着也好、大笑着也好,去新光天地二楼的回民餐厅吃丁丁面,再在上楼回家前去七十一买些打折的面包。买面包前母亲定又要死死地盯住她,这样她就不能买那些夹着炸鸡、淀粉肉的漂亮的披萨面包,当然,父亲会在买啤酒时偷偷顺上一根蓝莓棒棒糖给她补偿。到了临睡前,父亲就会和她你一口我一口地吃掉那糖,即便两人的舌头都染成令人发寒的蓝色,父亲也不会逼她刷牙,随她砸吧着嘴、回味着甜,进入梦乡。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出了餐厅,父亲母亲都站住了。
“和爸爸说再见。”母亲命令。
李烨茴的大脚趾不安分地蠕动,想要撑开那窄鞋头的压迫,“爸爸你去哪里?”
“爸爸要回家了。”李书望着女儿,眼镜起雾。
回家?我们不是一个家的吗?回谁的家?为什么不一起走了?
李烨茴想不明白,但是母亲拽着她的手出汗了。不能问,妈妈该不开心了。“爸爸再见。”
“再见。”
就这样,母亲和李烨茴走向了日落的方向,而李书走向日出。除了李烨茴出于儿童本心的好奇与不舍频频回头,父亲和母亲严格遵守了成年人应有的冷静自制,硬着脖子各回各家。
在那之后的人生里,李烨茴穿过很多双磨脚的鞋。她耐心地用水泡和开叉的指甲喂饱了那些不怎么通人性的面料,试图去软化它们、改变它们,让它们温柔点。每一双都扛过去了,只是五岁的那双鞋,她怎么都磨不过去。父母离婚后,那双鞋她穿了整整两个月,甚至在家也不曾换过。
穿着这鞋,李烨茴在武汉火炉般的街道上和不知道是王家、还是张家来的同龄孩子飞奔,在空气都开始颤抖的煎锅前给“豆皮”刷上层层辣酱,在水汽火山爆发般腾起的揭锅瞬间提醒老板往热干面里多加点酱。辣酱、甜面酱,一滴滴地染花了曾经光洁的鞋面。
发育的小孩总会有着浓浓的体味,可能是新陈代谢的产物,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但这点在李烨茴的脚上体现得很明显。那双鞋在酷暑下很快被腌渍得又酸又臭。甚至有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