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忽然疾步进来，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

老人家面色不变，只摆摆手：“让皇帝好好想想他姐姐的事。”待周嬷嬷退下，转头对陆昭昭笑道：“你猜怎么着？四皇子方才在御书房，竟当着皇帝的面说要求娶你。”

陆昭昭猛地抬头，撞进太后含笑的眼眸。

那双眼虽布满皱纹，却清明如镜，照得她所有心思无所遁形。

“哀家替你回绝了。”太后捏起一枚蜜饯海棠放入她口中，“甜不甜？这是用宫里去年酿的花蜜腌的。”

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陆昭昭却尝出几分苦涩：“太后娘娘，我……”

“你总有股劲，”太后打断她的话，笑着将茶水挪到她面前，“不同于深宫大院的闺秀娘娘，你总有一股哀家很喜欢的‘不服’，虽然你伪装的很好，但哀家能看出来，你不服气，倒是有点像嘉禾小时候。”

这是第一次，太后主动在旁人面前提及嘉禾长公主，身边的周嬷嬷闻言都变了脸色。

陆昭昭抬眸。

都说她像长公主，这倒有点勾起她的好奇心了：“长公主从前是什么样的？”

“骑马射箭，满口的歪理邪说，”太后嗔骂，眼眸中确实化不开的思念与悲伤，“邻国——就是北狄太子来时，她还好好收拾了他一番，堵得北狄太子说不出话来。”

城墙上，红衣少女一脸明媚，不屑地嗤笑一声：“想娶我？真是痴心妄想！你们国弱求和，为何要我嫁过去？按理来说，也该你赘进来才对！”

北狄太子气恼极了，一挥袖子愤然离开。

“后来……”太后的喉咙一哽，说不出嘉禾的结局，“昭昭丫头，有些话，有些事，并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娘娘，昭昭知道了。”陆昭昭这才明白她的用意。

因为自己与嘉禾公主的心气儿一致，太后猜到自己不会轻易低头，怕图一时之快得罪了旁人，落得和嘉禾长公主一个下场。

太后的脸上浮现一抹欣慰：“你心里有数就好，哀家以前救不了嘉禾，悔恨万分，现在还是能护一护你的。”

陆昭昭望着太后眼中那抹深藏的痛色，忽然觉得手中的茶盏重若千钧。

她轻轻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按了几下，低声道：“娘娘，昭昭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自然也懂言多必失，行多必失。”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哀家知道。”她抬手抚了抚陆昭昭的发髻，动作轻柔，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你比嘉禾聪明。”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玉德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太后神色未变，只是微微坐直了身子。陆昭昭连忙起身退至一旁，垂首行礼。

皇帝大步踏入内殿，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目光扫过陆昭昭，微微一顿，随即向太后行礼：“母后。”

“皇帝怎么这时候来了？”太后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皇帝面色阴沉，显然心情不佳：“老四说要娶昭昭，被朕堵回去了。”

太后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皇帝眉头微皱，目光再次落在陆昭昭身上，脸上浮起几分笑来：“陆小姐可曾用膳？”

陆昭昭福身行礼：“臣女见过陛下，回陛下，臣女方才在太后娘娘这儿吃了一些汤羹。”

皇帝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你与老四，你们曾见过吗？怎的我看他一脸深情，好像真的爱上你似的。"

陆昭昭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女只与四皇子见过三次。”

“行了，丫头刚归家就要嫁人，听着怪可怜的。”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见过多少次也让他不要白费心思！”

皇帝目光微闪，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道：“母后说的是。”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唯有香炉中的沉水香袅袅升起，氤氲出一片朦胧。

皇帝忽然开口：“陆小姐，朕和太后还有话要说，你先退下吧。”

陆昭昭抬眸看了太后一眼，见老人家微微点头，这才行礼退下。

走出慈宁宫，夜风拂面，她深吸一口气，袖中的手却攥紧了。

她知道，皇帝方才的眼神，绝非善意。

而太后那句“哀家以前救不了嘉禾，悔恨万分”，此刻在她心头反复回荡，像是某种警示。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忽然明白——这深宫之中的风雪，从未停歇。

惊惶浮现，她埋着头快步走着，直到坐上宫外候着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