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我被尿憋醒,一掀被子,就看见窗户外头立着个穿红袄的影儿。本文搜:86看书 86kanshu.net 免费阅读那衣裳红得发乌,领口还沾着黄泥巴,月光底下跟块血抹布似的晃悠。我"嗷"一嗓子蹦起来,尿裤子都顾不上了,趿拉着鞋片子就往外跑。这事儿得从去年夏天说起。
我和春妮子、二丫在老祠堂改的学堂里念书,教书的张先生总爱盯着东头那棵老槐树发愣。树根底下有个大窟窿,春妮子说里头住着黄大仙儿,二丫却非说见过个穿红袄的姑娘蹲在树底下鼓捣啥玩意儿。"不信你们看!"二丫突然薅着我俩脖领子往山沟子里拽。日头正毒,溪边真有个穿红袄的影子,头发黑亮亮垂到屁股蛋子,正往水里扬黄土呢。溪水咕嘟咕嘟冒红沫子,吓得我们撒丫子就往山下窜。跑着跑着鞋底子硌着个硬邦邦的玩意儿,我捡起来一瞅,是个绣着碎花的女娃鞋,鞋底还沾着新鲜黄泥。
那泥巴潮乎乎的,指甲抠进去还能闻见股子土腥气,鞋面上绣的牡丹花早让雨水泡得发白了。当天夜里我就发起高烧,姥娘拿艾蒿子给我熏身子,嘴里嘟囔着"怕是撞了脏东西"。后半夜迷迷瞪瞪听见有人哭,一会儿像新媳妇嚎丧,一会儿像小孩儿夜啼。
我趿拉着鞋片子扒窗缝一瞅,老槐树底下站着个红影子,正往树窟窿里塞黑黢黢的玩意儿。月光透过树杈子漏下来,照得那影子浑身发青,头发上沾的泥点子跟活蛆似的往下掉,指甲缝里还卡着根小孩儿的头发丝儿。第二天春妮子来找我,说她妈不让她上山了。
二丫却神神秘秘说张先生给老槐树烧纸钱,那烟味儿呛得树叶子都打卷儿了。我们仨一合计,放学后拎着从供销社顺来的铜铃铛又摸上山。日头快落山时,俺们在树根底下刨出个红漆匣子,铜铃铛突然叮铃啷当响起来,春妮子手快掀开盖子——好家伙!满匣子都是小娃子绣花鞋,鞋底子沾着黄泥巴,有的鞋面上还沾着黑乎乎的像是干了的血点子。最底下压着一双没鞋面的,露着半截小孩儿的脚骨头,脚趾甲盖儿还泛着青幽幽的光。
"小兔崽子别动!"张先生突然从树后头窜出来,脸白得跟刷了大浆似的。他说这槐树底下压着个女学生,当年闹学潮被胡子队活埋了,红袄就是她冤魂变的。我们吓得差点尿裤子,张先生却"扑通"跪地上,恭恭敬敬把匣子又塞回树根底下。我瞅见他手发抖,指缝里还卡着片红漆,指甲盖儿上沾的泥巴跟匣子里的泥是一个颜色。
打那以后,只要阴天下雨,老槐树底下就汪一滩红水,水里还飘着碎布片子。二丫说那是女学生在给孩子洗冤屈,春妮子她妈却连夜卷铺盖带她改嫁了——说是春妮子半夜对着井口笑,还嘟囔"妹妹快来玩水"。有天我偷偷去看,井壁上真印着个红影子,头发湿漉漉滴着水,手指头抠在砖缝里,指甲缝里还卡着根我的头发丝儿。
后来学堂出事了。春妮子她妈说张先生被族老们请去祠堂做法事,结果祠堂里供的瓷瓶全炸开了花,每个碎片上都沾着黄泥。再看见张先生时,人哑巴了,脖子缠着纱布跟木乃伊似的。族老们说女学生怨气太重,张先生替咱们挡了灾,要全村凑钱重修衣冠冢。打那以后,每到七月半,老槐树就"呜呜"响,跟有小孩儿在树根底下哭似的。姥娘说那是女学生在找她的娃,后来屯子里丢了三个娃娃,都在老井底下找到了绣花鞋。最吓人的是二丫,有天她半夜跑回来说井里有个红影子喊她名字,第二天人就疯了,整天抱着个破鞋盒子喊"妹妹别怕"。
"后来那女学生咋样了?"我缩在被筒子里打哆嗦,外头老槐树的枝桠突然"嘎巴"断了一根,惊得房檐下的麻雀扑棱棱全飞起来了。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正照着窗台上那双沾满黄泥的绣花鞋。我仔细一瞅,鞋面上的牡丹花早让雨水泡得发白了,鞋底泥巴还潮乎乎的,指甲抠进去还能闻见股子土腥气。最吓人的是鞋尖处沾着半片指甲盖儿,青幽幽的泛着光,跟张先生那天指甲缝里的泥点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