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河北岸的中军大帐之中,慕容宝盛怒之下,第七只青瓷酒杯被他狠狠砸落在地。′r`a?x~s_w_.¢c!o-m,
杯底尚未消融的冰碴,裹挟着残酒,如飞溅的暗器,重重地落在摊开的羊皮舆图之上,洇湿了“黄河”二字的纹路,仿佛命运的无常正以一种隐秘而残酷的方式,悄然侵蚀着既定的轨迹。
他双眼死死盯着案上的残片,胸膛剧烈地起伏,粗重地喘息了半刻,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艰难地吞咽着最后一丝不甘,终于,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撤退”二字,声音中夹杂着尚未消散的浓烈酒气,恰似一块被严寒冻裂的生铁,透着无尽的冰冷与无奈。
帐内,悬挂着的三张羊皮舆图,在烛火的炙烤下,渐渐变得脆弱发脆,边角微微卷起,恰似泛起的层层波浪。
几位参军正围聚在舆图前,神色凝重。他们的手指在图上分别划出三条截然不同的路线,甲胄上的寒霜落在图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向东走马邑道,可借恒山七十二峰层层布防,沿途每十里便有旧秦驿站,军情一日三报绝无迟滞;向西沿黄河故道,虽迂回百里,却能依托十二处古渡口布设防线,拓跋珪最擅长的轻骑兵遇水便成跛脚鸭;唯有向北穿参合陂的这条路——”参军的指尖在图上顿了顿,那里的河谷被红笔标成了细线,“蟠羊山与野狐岭夹着的河谷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两侧崖壁如刀削,一旦遇袭,连掉转马头的余地都没有。”
“太子殿下,”慕容德上前一步,甲胄的铜环撞出沉闷的声响,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参合陂的位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此路是慕容氏祖训里的禁忌!当年慕容寺的慕容长老圆寂前,特意将‘参合陂’三个字刻在青檀戒石上,戒石至今还立在寺门左侧,石上裂痕如刀劈,像极了这河谷的形状。长老说这里是先祖悟得参合神功之地,却也藏着‘龙兴即龙陨’的谶语——”
“谶语?”慕容宝猛地抓起案上的镀金马鞭,鞭梢扫过舆图上的“参合陂”,红缨带起的风卷得烛火直晃,“叔父怕是被寺里的香火熏糊涂了!我慕容氏的刀马踏平过关中,斩过苻秦的龙旗,难道还怕一块破石头上的鬼画符?拓跋珪连船板都被烧光了,难不成插着翅膀飞过来?走参合陂,正好让弟兄们看看先祖悟道的山洞,也算给这次北伐留个念想。”他说着扯开金盔的系带,盔缨落在地上,滚到慕容麟脚边——后者正低头盯着那缕红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抵着藏在里面的半块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物件,玉上的裂痕与舆图上的河谷重合得丝毫不差。
帐外的寒风卷着雪沫,如利箭般拍打着帐布。慕容麟贴着冰冷的帐布,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x-i¨a`o¨s,h~u?o/c-m_s,.-o+r!g!前一夜,他让人把东、西两条路线的向导绑去后山时,向导的血曾溅在玉佩上,此刻那暗红色的印记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他早算准了慕容宝矜功自伐的性子,定会选这条“能壮声威”的路,那些被藏起来的向导,不过是让这场“选择”更像天意罢了。
大军开拔那日,燕军的阵型松散得如同群龙无首、赶集的百姓。慕容宝的中军仪仗里,除了粮草辎重,竟还载着歌姬的琵琶、舞姬的羽衣,甚至有两具专门酿酒的铜甑,甑底还留着昨夜新酿的桑落酒气。行至第三日,队伍刚过阳曲河谷,慕容宝便让人在背风的山坳里扎营,士兵们被勒令在雪地里劈柴生火,他自己则搂着歌姬在帐中听曲,琵琶声顺着帐帘的缝隙飘出来,混着北风里的雪粒,听得慕容农眉头紧皱。
“殿下,”慕容农勒马立在营门口,左臂的旧伤被寒风刮得隐隐作痛,他掀开帐帘时,正撞见慕容宝把玉酒杯往歌姬手里塞,“兵法有云,退兵当如脱兔,我军日行不足三十里,昨日甚至只走了二十五里。若魏军追来——”
“追来又如何?”慕容宝掀开帐帘,玉酒杯在手里转着圈,酒液顺着杯沿淌在锦袍上,洇出深色的斑块,“黄河封冻至少要等半月,昨日哨探回报,南岸的魏军还在拆民房找木板造船,难不成他们能骑着冰碴子过来?”他转头冲慕容麟笑道,“麟弟刚猎了只白狐,狐皮做围脖正好配你的银甲,咱们今日歇够了再走不迟。”
慕容麟立刻翻身下马,捧着白狐皮上前,皮草上的雪粒落在慕容宝靴上:“太子殿下神武,我军旌旗所指,索虏望风而逃,便是歇上一日,他们也只敢在南岸啃雪。”说罢打了个呼哨,亲卫牵来两匹神骏的猎马,马鬃上还系着红绸,“臣弟探得附近山林有雪鹿,不如殿下随臣弟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