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襄王,寡人的父亲,你的大父。
“为坐王位,杀了兄弟秦壮、秦雍、秦悝、秦恽……杀的宗室几乎只剩下我们这一脉!
“亲眼见证自己的生母宣太后和义渠王私通,还产下二子。最后亲手幽禁自己的生母!逼死之!外传疾病而亡!
“寡人,秦王柱,自登基之日起,就时刻等着寡人的亲生儿子来杀寡人!为寡人的亲生儿子制造杀寡人的机会和条件!”
秦王柱点指着呼吸急促,眼眶要被瞪裂的儿子胸口。
“为强秦,而不择手段。
“只要能强秦,人都可以不做!
“什么礼法、伦理、道德、亲族、血脉,统统都可以不要,都可以舍弃!
“屈辱、误会、冷眼、唾骂,只要能强秦,就要笑脸受着!不得表现出一星半点!
“这,就是秦王的命。
“弑父之恶名,你必要背之!
“你只可如你大父一般,向外宣称寡人是骤发疾病而薨。
“若敢向外言说是寡人自寻死路,讲出实情。外人不但不会信之,还会以你没有担当,敢做而不敢认,你将大失威信。
“五世秦君皆为秦国奉献一切,你这第六世秦君亦要如此。
“奋五世余烈!强秦第一!
“你既然要当这个秦王,你就要认这个命!”
秦王柱为儿子整理铠甲,认真地看了儿子最后一眼,沉声道:
“寡人这一辈子,都不喜欢你。
“但你确实是寡人的儿子中,最适合当王的那一个。
“去吧,按照寡人说的做,别让寡人临死之前还看不起你。”太子秦子楚俯首,拱手。
言说甲胄在身,不便行礼的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嗓音沙哑。
“唯!
“子楚……
“谨遵王令!”
他强迫自己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每一脚落下都没有知觉,如同不是自己的。
他走得很慢。
因为他知道,他走的是父亲的生命线。
每一步,都让父亲距离死亡更进一步。
行到至殿门还有八步,父亲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驻足倾听。
“替寡人照顾好成蟜,让他自由自在,欢欢喜喜地活着。
“只要不是有大弊于秦国,想做甚就做甚,这是寡人唯一遗愿。”
秦子楚再度应了声“唯”。
然后,快步走出了咸阳宫前殿。
秦王柱踽踽而行,缓缓坐上代表王位的椅子,靠在椅背,双手搭在椅子扶手,闭上了双眼。
“父亲,你真是害惨了柱。
“你自小就属意秦悼,早早定下秦悼为王,不让我与秦悼争。
“我理解。
“秦悼是嫡长子,是我兄,本该就是他继位。
“你一生骨肉相残,杀死了太多亲族,不想我俩重走你的老路,连子嗣都不敢多生。
“好,我听你的,我安心当我的安国君,纵情声色,不想政治。
“可你为何要坐在王位上五十六年啊!你把秦悼都熬死了!
“你的太子死了,这时候又想起我这个安国君,立我为太子。
“可我这时候已经年老体衰,病入膏肓,是一个废人了啊!你是在逼我去死啊!
“你早早告诉我我是太子,我就会保重身体,读书习武。你早退位,让秦悼继位,我可以继续当安国君。你多生一子,我可以以安国君之身辅弟行政。
“生路如此多,你为何偏偏给我选了一条死路啊!
“你这一生,杀母杀兄杀弟,死前还要杀子,你的心是真狠啊!”
秦王柱睁开双眼,眸中是滔天恨意。
“父亲,我恨你!”
那恨意很快变幻,化作了悲凉,化作了伤感,化作了留恋,化作了恐惧。
秦王柱坐在王位上,眼角流出两滴浑浊的泪珠。
“李越明明和寡人说,寡人明年蜡祭还能出面。
“成蟜、太史令说的死劫,寡人也熬过去了,寡人的寿数还未到啊!”
空无一人的咸阳宫前殿,秦王柱哭的像个孩子,“呜呜呜”地抹着眼泪。
“寡人想活着……
“寡人不想死……”
咸阳狱地下三层府邸,左塾的床榻上。
秦柱只给孙子讲到了儿子秦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