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
孔顾纯手指悬在半空,心中涌起诸多疑问。
——他是如何跨越千里来到此地?
——又为何称黄家安然无恙?
最终,他只是挤出一个得体微笑,说道:
“贤侄,这其中定有误会。”
孔顾纯状若亲昵地挽住黄举天的手臂,如同教导族中晚辈一般,引着他向厅外踱去:
“老夫遣女婿去冤句,本是为了剿灭流窜至曹州的山匪。
“贵府遭灾,必是匪徒挟持良民纵火所致。
“贤侄万勿被奸人蒙蔽——”
孔顾纯发现黄举天不为所动,仍笔挺地立在原地,遂继续笑道:
“厅内闷热,不妨出去详谈,老夫定与贤侄说个明白。”
青年手上的烛台突然逼近。
灼热的气息,炙烤着孔顾纯的胡须。
“孔公慧眼如炬,自以为识破了晚辈的心思。”
“贤侄此言何意?老夫——”
孔顾纯心中一惊,却听黄举天继续说道:
“您看出我打算留活口。”
黄举天笑意更浓:
“一口一个‘黄巢贤侄’,便是想让幸存者记住,对否?”
此番,黄举天之所以与部下,穿着事前准备的日本服饰、腰间佩着日本制刀;
并在一众仆役家眷前,刻意操着生硬的日语交谈;
皆是为了将今夜直捣孔府的罪名,完完全全栽赃给倭寇。
“倭寇”的动机,则是劫掠儒家典籍,掳走当代儒学大师孔顾纯,带回日本弘扬儒学,壮大日本国力。
连“藤原”之姓,都是为了误导相关人士。
故黄举天必须留下部分活口。
只有让这些幸存者,亲眼目睹“倭寇”的暴行,亲耳听闻“倭寇”的意图;
才能确保传扬出去的消息,令人信服。
所以,他决不能当场取孔顾纯性命。
老谋深算的孔顾纯,显然是想通其中的关窍;
故意挽着黄举天往院中走,便是要让更多人听见他们的对话,泄露倭寇的真实身份。
被黄举天道破心思的孔顾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正欲高声朝外呼喊——
“孔公慎言。”
黄举天手腕一翻,烛台抵至孔顾纯嘴边。
胡须烧焦的刺鼻气味,顿时钻入鼻腔。
“您若挑明,便一个活口也没必要留了。”
孔顾纯强忍剧痛,顺着黄举天示意的方向看去。
两名族老被粗布勒口,由黄巢扮作倭寇的部下架入厅中。
但见他们保养得体的手腕上,被割开一道细如发丝的伤口。
“晚辈斗胆为孔公详解。”
黄举天亲昵揽住孔顾纯僵硬的肩膀,烛台追着族老腕间的血线,缓缓移动:
“此乃桡动脉。
“位置极浅,一旦割开,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止其血。
“孔公不妨计算一下,丛生到死,耗费几时。”
黄举天说完,竟体贴地命人取来一只沙漏。
院外被缚的众人,早在里面对话之时,就被蒙上了双眼,堵住了双耳。
他们既看不见厅内的血腥场面,也听不清交谈之声。
孔顾纯望着手捧沙漏、抖若筛糠的孙儿孔纬,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黄巢……贤侄,何至于此……你想要什么,老夫无有不从。”
黄举天满意颔首:
“那便劳烦孔公写几封书信。”
管家孔平在黄成文的监视下,从内院取来文房四宝;
还呈上两封傍晚时分拟好的草稿。
一封是写给长子孔望回的密信。
另一封则是呈递给李德裕的私函。
黄举天快速浏览后,眼中寒芒更甚。
‘好你个孔顾纯!明知李珏的密告动机不纯,仍然借题发挥,对我家痛下杀手……’
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含笑催促孔顾纯提笔。
“不知贤侄要老夫写给何人?”
“当今天子。”
“……内容为何?”
“就说:孔望归实为李珏所害,却嫁祸于黄巢。你女婿颜峰一时激愤,带兵血洗黄家满门。你查明真相后追悔莫及,特向圣上请罪。”
孔顾纯艰难地咽了咽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