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皇甫迟已在她家住了两个年头了。
群山褪去了厚重的雪袍,换上了嫩绿亮眼的衫子,蒙蒙雨丝像美人断了线的珠泪,日日往大地浇洒。
这美人垂泪,初看时,甚美甚娇;连下了十来日,呃,美人虽有些闺怨,但那愁容仍是挺赏心悦目的;但若连下了快一个月……这美人都快变成人见就得绕道走的怨妇了!
往年是春雨贵如油,今年的春雨却像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往人间拚命洒泼,淋得地上农民也都快泪湿衣襟。
“今年的春雨下过头了……”望着外头绵绵不断下得人都快发霉的雨丝,兰总管没拘住到了嘴边的长叹。
“下过头?”皇甫迟虽在人间待了多年,却从没花心思去了解过这人间的四季节气。
“嗯。”兰总管洋洋洒洒地同神仙大人开讲人间农业概要,“您不知道,春耕是需要雨水没错,可是下多了丶过了时节还不停,过多的雨水会苗的根部腐烂……”
因雨日的缘故,没法出门只好待在大厅里练拳法的纪非,看着他俩站在窗边难得和谐的姿态,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听得认真,她两眼在皇甫迟的面容上溜过一圈,心底登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我懂了。”听明原委后,皇甫迟朝兰总管颔首,“我出去一会儿。”
兰总管都还没来得及问他究竟听懂了什么,本还在他面前的神仙大人就变戏法似的没了踪影,于是他一脸茫然地看向纪非。
“小姐,神仙大人他这是?”
“八成是去想法子让雨停了……”她无奈地揉揉两际,“你啊,别老忘了他的身份,往后在他面前说话要格外留心些。”皇甫迟不像这些凡人,甭管老天赏赐的是狂风或暴雨,全都只能逆来顺受,他可不同,拥有一身术法和能力,他能在老爷眼皮底下翻出的花样可多了。
兰总管恍然大悟地点头,“是。”
过了半天的工夫,时常神出鬼没的皇甫迟又回到了大厅里,已经练完拳法改剑法的纪非搁下手中的长剑,走至他面前好奇地问。
“方才你上哪去了?”
“找布雨的龙王商量些事。”皇甫迟的语气就像在说件家常小事似的。
纪非与兰总管对看一眼,然后指着他身上稍稍有些凌乱的衣衫问。
“只是商量吗?”龙王?她怎么不知道他这性子交过什么朋友?
“嗯。”皇甫迟啜了口兰总管所沏的热茶,“就是用上了些手段。”
其实也不过就是打趴了那个多事龙王,再顺道挖出龙王腹内上千年的内丹嗑了当午饭而已。
“……”纪非与兰总管无奈地仰首望天,在心中恳切期望龙王爷可千万别因此而翻脸,明年不再对人间布施水了……
春嬷嬷踩着杂乱无章的脚步,自回廊的另一边狂奔而来,厅内的三人讶然地瞧着难得失了仪态的她,在跑至厅门处时一手按着门扇直喘着气。
“小姐小姐,外头来了人……”
“谁?”
春嬷嬷的眼中绽出光芒,“太子殿下!”太好了,在这穷乡僻壤躲了这些年后,小姐她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了。
然而纪非的一双杏眸却因此而黯淡几分,虽然她很就垂下眼睫掩住,却没逃过一旁皇甫迟锐利的眼眸。
就在一年前,总是与皇城方面联系的兰总管接获她父亲纪尚德的指示,要求告知他们的落脚处,并在信中言明,朝中局势已起了新变化,以及与纪非有着婚约的太子墨池,非常希望能够找机会与这多年未见的表妹见上一面。
对此纪非并没存着多少期待,毕竟墨池的身份并不一般,要想离开宫中本就属难事,更别说是翻山越岭来这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了,所以她并没把这事给放在心上,再加上,她虽已及笄,但距离她成亲至少也还有两年之久,好不容易这日子安稳了一阵,她并不希望太早暴露她的行踪,再次让那些政敌对她小命的过分关注。
可她没想到,墨池竟真的找来了。
“兰,准备接驾。”她再次开口时已恢覆平日神色若定,“春姨,去我房里准备衣裳,我要更衣。”
“是。”兰总管领命后迅速离去。
纪非颇抱歉地看向身为局外人的皇甫迟。
“皇甫,能否请你出去外头逛一逛?”倒不是这神仙大人见不得人,也不是怕太子殿下会误些什么,她只是……不想把他给扯进她的事里来。
“成。”皇甫迟没为难她,搁下一个字后,转身就在厅内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