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永不会忘记那一刻,漫天大雪仿佛都换作了飘舞的花瓣,宛若天堂降落般的惊心动魄。
她从窗前回过身来之前,悄悄抹去了眼角的一朵泪花。
第二天,心月执意叫出租车来接自己去机场。
章允超倚在门口,看着她跑来跑去最后一遍清点行李的身影:“何必呢?我送你去就是了。”
心月头也不回:“不用了,你在家带么么吧。”
“么么有阿姨照顾……”
“我说不用了!”心月突然尖声吼了起来,旋即却又放软了语调,“我想自己去机场,你在家和么么在一起就好。”
她只能将话言简意赅地说到这里,再说多一个字,她就会失态地哽咽。
作为母亲,抛弃亲生骨肉已是生不如死,如果再不能借由自己离开时么么还有父亲陪在身边来作为安慰,她一定会当场崩溃。
至於让他带着么么一起去送她,那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事实上,从此刻起,她连一眼都不能再看见么么。早饭后她就让阿姨带着么么留在她的儿童房里,艰难地叮嘱了在她走之前她们都不要出来。
章允超亦不再坚持,听到出租车在门口按响喇叭的时候,他沈默地替她提起行李送到车上。
心月上车时还在低头检查随身的背包里护照有没有带好,并未看他一眼:“快回去吧,我走了。”
我走了,不说再见,因为已经没有再见了。
出租车缓缓驶向那个将把身后这幢房子完全甩在视线之外的拐角时,心月死死捂住嘴,嚎啕大哭。
窗外的天空里铅云层积,罡风卷着粗砾的雪粒往挡风玻璃上没头没脑地扑打而来,又密又重仿佛前路上挡着一座索命的大山。出租车司机全神贯注,竭尽全力地小心,而心月忽然对一个人的谨小慎微发狂地感到烦躁起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她不怕出事,甚至,她希望出事!
这个念头一起,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真的不想活了。
可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了一点点的兴奋和慰藉。
可惜心月并没有真的发疯,她知道就算自己不想活了,也不该带累得这个尽职尽责的出租车司机遭殃。於是她强压着心头的不耐望向窗外。
灾难般的大雪肆虐之中,沿途的每一幢房屋却仍是那副安详静谧的样子,屋顶上白雪覆盖的情景梦幻得有如童话,令她留恋得发狂,而偏偏这又是一个再也无法留在其中的世界。
像许多人都感叹过的那样,天总是不肯随心所愿,心月到底还是平安到达了机场,并没有发生什么只令她罹难而出租车司机毫发无伤的离奇车祸。
她慢吞吞地去柜台办理了乘机手续,然后拖着随身行李一步一步地往安检口走去。
安检口前面有海关人员,出关也就是在那里了。
所以,一旦过了那条线,就彻底离开了加拿大,彻底离开了女儿,彻底离开了……
心月无法再想下去,也无法制止自己又开始憧憬起飞机失事。她知道倘若那样的事真的发生,连累的就是一机好几百人,然而要她怎么办呢,如果不想从今往后都活在不知要缠绵多久没日没夜的心痛当中?
排到安检口前的长队里时,心月已经麻木,无论是身体还是脑子,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暂时感觉不到了悲伤。
於是,她也没有听见正从身后传来的一阵轻微骚动。
当她的身体被拨转,面对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张刻骨铭心的容颜时,她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做梦。
可是梦中的人,话会说得这么清晰而近切吗?
“心月……”章允超一手抱着么么,另一手握住心月的胳膊,她呆滞的表情令他有些不安。
“你们……怎么来了?”心月本能地开口说话,脑子却仍然未曾恢覆转动。
后面的人礼貌地提醒他们前面在挪动了,章允超道了声抱歉,将心月拉到一旁,离开队伍:“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
心月睁大眼睛。
章允超将么么转到跟前:“么么,你刚才说什么?”
么么含着一根手指,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看爸爸。
章允超有些着急,晃了晃她:“乖女儿,快说呀,不说就来不及了!”
么么似乎听懂了爸爸的焦心,终於用那只没放在嘴里的小手挥舞着指了指心月,奶声奶气地咂巴着嘴:“妈丶妈!”
心月的表情如三月的冰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