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吉时到, 新嫁娘顶着红盖头被扶上花轿,一路敲锣喝道,声势浩荡, 从季府擡往临安候府。过了前面两条较为热闹的官道后,还会途径一座荒废已久的地老庙,再拐几个弯, 就能看到临安候府了。
而这座地老庙, 是全程里唯一的较为偏僻的近道小路,宋星决想要季大小姐的花轿能快些到达临安候府, 却也无意中给了破绽, 给了她可乘之机。
上花轿前, 拂柳追着含泪问她,“大小姐,你当真决定好了吗?你丶你当真要——”
“拂柳, 我心意已决,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不愿意的事情, 谁也不能强迫我。”铃杏将那把淬了毒的匕首收进袖里,低头冷静地用纱布一圈圈缠住手掌,避免误伤,“哪怕以后死於饥饿,死於贫穷, 死在荒山野岭, 我也不要死在临安候府里。”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绝不回头。”
铃杏端坐在轻轻摇晃着的花轿里, 周身被令人窒息的红色所笼罩, 这本该是喜庆的颜色,可她瞧着却联想不到任何有关喜和庆的事情, 恍惚中仿佛只能听到母亲肝肠寸断的恸哭丶父亲无休无止的责骂丶婴孩声嘶力竭的吵闹……
对她来说,这或许是坟墓的颜色。
季府是母亲的坟墓。
而临安候府,是季大小姐的坟墓。
尽管在他面前的表现已经十分乖巧,但宋星决还是担心季大小姐会逃跑似的,叫了许多护卫守着婚队,与其说是护送新嫁娘,不如说是押送犯人。
不过没关系,所有妄图阻拦她离开的,她都会一一解决,直到无人再敢干涉丶掌控她的人生。
“什么人?!”
“快,快保护夫人!!!”
路过地老庙的时候,外头倏然起了动乱,紧接着花轿被慌忙放了下来。在一片兵刃相接,惊叫不绝的嘈杂声中,有人掀开了花轿的帘子,焦急地扶着铃杏匆匆下轿,“夫人,有人劫道,我们先走!”
铃杏认得此人。
宋星决的贴身侍卫凌九,他的走狗。
地老庙的门口在不到半刻钟内乱作一团,飞沙走石,血肉模糊。刺客竟有两拨夹道,一拨是拂柳雇来的,还有一拨辨认不出,临安候府留下的这些护卫根本招架不住,凌九且战且退,护送她离开。
地老庙的后方有片林子,凌九一剑劈开身前的刺客,已是遍体鳞伤,精疲力竭。他拉着铃杏踉踉跄跄地躲了进去,转头想说什么,“夫人,你……”
谁知他话音未落,就倒了下去。
铃杏丢开手里的砖块,看着自己的掌心,只见白嫩嫩的皮肤上被划出了浅浅的伤痕,不由蹙了下眉头。她到底狠而不足,没用那把淬了毒的匕首。
算你走运。
碰上我还算善良的时候。
铃杏冷冷瞥了眼地上的凌九,便越过了他,穿着嫁衣,提着裙摆,迈步往林子深处跑去。
可打晕了一个凌九,还有千千万万个凌九,脚步声紧追不舍,很快咬了上来。铃杏在林子里跑了没多久,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瞬间到了她脚后。
“吁!!——”
铃杏回眸一刹,悬於头顶的马蹄高扬!
马背上坐了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眉如远峰,薄唇轻勾,似有无尽的嘲讽。他手握着缰绳,猛地发力上拉,那马便扬蹄止步,险些踏在了铃杏脸上。
铃杏虽被吓到,但反应速度极快,当机立断就地一滚,在千斤重的马蹄下死里逃生,惊魂未定。
铃杏正要起身,七八把剑却立时抵在了她的颈侧与咽喉,那拨陌生的刺客竟不知何时将她团团包围了。不,也不完全是陌生的,除了马背上的那个男人。这次换作洛子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了。
“还认得我吗?”
洛子唯轻笑着道,“季大小姐。”
铃杏被迫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地盯着他,却没有露出他想要看到的惊讶丶慌乱丶追悔不及……反而镇定自若,眼里是阴冷的浓浓厌恶,无悲无喜。
为什么不悲伤?
被自己曾经践踏过的奴隶所践踏。
为什么不喜悦?
现在,只有他能够救她。
“自然是认得的。”铃杏下巴微擡,即使跪着也是骄傲的,脊背挺得直如松柏。非但没有哭着求着想要得到宽恕和怜悯,她也笑道,“你个贱狗。”
洛子唯神色骤沈,“你说什么?”
铃杏笑意盈盈,字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