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7)
“要我陪你吗?”
一开始,何康根本没说让自己跟着去,何必自作多情地苦恼。
何康楞了楞,几乎哑口无言:“……我以为你是要跟我去的,见一见我这位朋友,我也答应他了带你去”。
敦儿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何康也不敢看他,只是垂着脑袋,直到听见他在桌边摸索收拾东西的声音,眼角悄悄眯起来。
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那就走吧”。敦儿在黑暗中平静道。
何康高兴点头,很快点燃蜡烛帮他收拾东西,
收拾完,何康这么个大高个儿,一下子都没提起来,险些胳膊断了。
“你这……是把家都搬来了?”
面对沈重的考试装备,蜡烛水炭丶锅碗瓢盆丶衣席等,应有尽有。
二人随曹希出城离开明邑。
阿旺已经不在当初那个走廊隔间的草席里,转到了曹希临时搭建的帐篷。
周围都是苦涩的草药味,随处可见奄奄一息的病人。
这是瘟疫爆发后,敦儿第一次出城。
他越看越心惊,紧紧拽着何康的袖子跟在他身后,眉目越皱越紧。
“曹大人,你们是否用了新药”。
曹希掀开帘子:“用了”。
何康心一沈,看来千里迢迢从竹山带来的新药,效果并不理想。
不容深究,何康大步跨进帐子,而敦儿被曹希拦在外面,一脸莫名。
曹希看着他:“你如果见过他们的交情,现在也不会忍心进去打扰”。
敦儿:“?”
“让他们先单独待会儿,不着急”。
“……”。
“你怎么回来?”阿旺面朝着门口,何康一进来,他就睁开了眼。
迷糊的双眼看了许久才聚焦,似有迷惑,似有意外。
阿旺在被褥里缩成一团,那张脸早已没有往日精神,脱了相,只有目光还保持着清澈。
何康不自觉落泪,慢慢靠近他蹲下来,一句话也没说,怕张了嘴就是哭音。
“明日你要带我去钓鱼吗?”阿旺忽然要撑起来:“你是不是真准备去闯城门?突然带我去钓鱼”。
何康眼泪断了线,稀里哗啦都快看不清阿旺的脸了。
阿旺是糊涂了,以为他还没进城。
何康扶他躺回去:“没,你忘了,我已经进城了,回来是要带你去胡州,去云峰做客的。”
阿旺悻住好一会儿,记忆仿佛慢慢回来。
他沈默地扭了下脑袋:“很抱歉,我答应了跟你去胡州,还有云峰,却要食言了。”
何康不及回答,他又自顾自说:“不过临死前,能交你这么一个朋友,我很开心。”
“你不会死的,曹药司一定会治好你”。
阿旺苦涩一笑:“我这一生没这么生身亲人,唯有师父觉得对不住,想伴他一生,给他养老送终,可惜了”。
你师父就是你的家人,你的爹爹,你的长兄,而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看,你什么都有了。
“哈哈,也是,什么都有啦。”
阿旺越说音越低,只是出气多,进气少。
何康匍匐在他身上,失声痛哭:“如果那晚不是我带你抄近路,就遇不见那个乞丐,也不会……”。
何康说不下去了,只剩无尽后悔,懊恼。
敦儿在外面听着,也攥紧拳头,无力地靠在一旁,任由脑子被闷痛席卷。
他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屋里这个阿旺,对何康而言,肯定是特别的。
阿旺食指蜷缩,已经擡不起来。
“桂花糕……”。
声音很微弱,何康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四处寻觅,终於在床底发现了糕点盒子。
“吃……吃”,阿旺呓语。
何康以为他要吃,连忙打开,里面还剩三块桂花糕。
他一直没舍得吃……
何康把桂花糕捏碎一点儿,喂到阿旺嘴边。
阿旺移开脸,喃喃道:“别浪费了,记得吃掉”。
何康眼睛酸涩难耐,边吃边哭,亲眼看着阿旺闭上眼,再没任何反应。
“阿旺……”。
他摸摸阿旺冰冷的手:“去了那边你就自由了,记得常回来看我”。
……
第二日下午,火化送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