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原以为要对付蜃妖龙王两只大妖,现在,则要加上蜃楼藏着的成千上万只海妖。
若每个海妖都像八带夫人这样能生,一次产下十万个卵,那……它们只用一个白昼,就能把千里之地吃得干干净净,白骨遍野,寸草不生。
“小仙姑,喝酒吗?”
没头没尾,叶蓬舟忽而晃了晃酒葫芦。葫芦里装着今岁从黑老爷拿蜂蜜新换的月露酒。
逢雪颔首,接过葫芦,甘甜清亮酒液淌入喉中。她把葫芦丢给叶蓬舟,青年仰头,喉结滚了一滚,“好酒!”
逢雪一手捏诀,疾风吹散毒雾,两人衣袍猎猎,在风中剧烈摆动。
叶蓬舟的刀先出手。鬼哭飞到天上吸引走江伥,此刻他手里的刀是从渔船上拿的一把普通渔刀,刀形如柳叶,只一掌大,平素被渔民用来剖鱼腹刮鱼鳞。
渔刀刀柄缠上根透明鱼线,被他当成飞刀使用,在妖怪间掠过雪亮刀光。
逢雪也握紧剑柄,轻念降妖,剑光闪动间,蓝血溅落,地面多了一条蠕动触手。
但妖怪实在太多。
肉块堆积成山,黏液裹满刀剑。逢雪的剑慢了下来,听见扑扑的妖卵爆开,鱼妖越来越多,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况且毒雾渐浓,手足麻痹之感越发明显,再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全身失去力气,倒地不起,成为八带鱼的口粮。
倒是能趁着手脚齐全,逃出生天,但放妖怪在这儿自行繁衍,若它们冲出玉带河,涌入云螭,恐怕瞬间就将云螭吃个干净。
叶蓬舟手中飞刀连发,“小仙姑不必担心,海妖或许过不了玉带河。”
逢雪微微一怔,“为何?”
“海水与陆地之水并非同属,海鱼难在淡水中生存,这些妖怪应该也差不多。”
逢雪:“所以,玉带河水便是一道天然屏障,困住这些海妖?”
叶蓬舟点头,“淡水对它们有剧毒,就算能过河,它们也活不了多久。”
当然。这么多妖怪,也不用活多久,就能把云螭吃得白骨遍地。
连接渔刀的丝线被触手割断,刀瞬间陷入肉山中,被妖怪咀嚼吞食。叶蓬舟微微蹙眉,甩出数张纸人。
纸人身形飘忽,变成罗刹恶鬼模样,簸箕大的爪子挥舞,扯断空气中密密麻麻的出手。
然而此地空气太过潮湿,不便纸人施展手脚。
不多时,纸人点墨五官化开,浸满了水汽,被触手绞成碎片。
逢雪一剑把肉山劈开,回头看他,担忧道:“你小心些,到……”
话未说完。
肉山肚腹一鼓,千万触手张开,无数八带鱼妖同时吐出一股漆黑水墨。
霎时间,天地仿佛陷入浓墨中,伸手不见五指。
逢雪马上屏住呼吸,捏起御风诀。
但她握了握左手,手指竟无法弯曲。
浓墨碰触之地,肌肤麻痹,四肢不听使唤,僵滞原地,动弹不得。
视线受阻,她抬眼只见一片漆黑浓墨,墨中簌簌有声,无数触手从墨中探出,吸盘探出尖牙,要将剑客咬成碎片。
浓墨中传来一阵锣鼓声。
几个纸人敲锣打鼓跑来,抬起她的手脚就往回跑,欢天喜地大喊:“抢亲喽抢亲喽。”
跑到一半,纸人被墨水泡开,轻飘飘坠地,逢雪身子再次往前摔去。
这次落到熟悉的怀中,莲香浮动,温柔清冷。
叶蓬舟抱起她跳到龟背上,赧然地摸了摸嘴角,解释道:“只剩这几个以前剪着玩的纸人了。”
逢雪:“要抢谁的亲?”
叶蓬舟弯起嘴角,“这都生死关头,你还在意这个啊?”
逢雪侧过脸,麻痹之感渐重,她想咬舌头清醒一下,却发现想要闭紧下颌,动动舌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身体里仿佛在冰窟窿里泡了几天,又沉又冷。海上妖怪吐得毒雾这么厉害,叶蓬舟怎么没事?
逢雪听见滴答声,眼珠子转动,余光瞟去。
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石龟背上溅开。
逢雪明白了,心中唤来扶危,让飞剑削去自己手背一块皮,鲜血溅出,剧痛刺激下,身体从麻痹中唤醒,她瞬间直起脊梁,捏起御风诀。
四面八方浓墨翻涌,疾风骤起,却只把毒雾吹得更加汹涌。
一根惨白的触手,仿佛女人柔软的手臂,从浓墨中垂了下来。触手上十来个吸盘,吸盘中嵌着的人脸幽幽望着他们。
触手绕着石龟一圈,圆盘紧吸龟壳,往上一拉。
连人带着石龟,一齐被巨力拉往天空,抛入无尽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