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尖得刺耳,突兀钻入耳中, 逢雪对旨意并不在乎, 抬起头,望向天空,乌云滚动, 雷声沉闷。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 为何忽然起了惊雷?
“然。”
话锋一转。
手执“圣旨”的人面孔变形,尖声道:“先杀太守后刺都尉,视王法于无物乎?若愿戴罪立功……”
不等他说完, 剑光已至眼前。
那人的身子如白蜡般融化,变作黏糊一团掉在地上。而卷轴从他手里落下, 瞬间滚开。
逢雪低头望。
哪是什么圣旨,只是张白纸, 纸上画着堆满乌云的如墨天空。
忽地,乌云中蹿出一道灿烂金光,朝她飞扑而来。
逢雪执剑回挡, 那金光一击不成, 飞快遁入乌云里。乌云浓厚, 一鳞半爪隐隐从云层里漏出。
观其鳞爪,她有些愕然:“龙?”
乌云翻滚, 巨龙翻云搅雾,偶尔撕破阴云, 露出金色鳞片。
角似鹿, 头似驼,眼似兔, 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与书中描述分毫不差,竟是一头五爪金龙。
但真龙怎会甘心为人所役呢?
水族素来凶猛不羁,不肯被人驱使。紫云师叔曾说,她年轻的时候,遇见一条搅弄风雨,卷翻行船的恶蛟。
那条蛟性情顽劣,埋伏水中,见行船游来,就把它们打翻,溺死许多人命,搅得渔民不敢出去捕鱼,商船也无法从中经过,两岸百姓叫苦连天,饿得面黄肌瘦。
它却不为吃人,只是因为好玩。
紫云师叔费了大功夫,才把恶蛟降服。
怜惜它修炼不易,又并非故意造下杀孽,她有意饶它一条性命,若恶蛟愿意为青溟山驱使,戴罪立功,便放过它。
但恶蛟不仅不低头,还想过来咬她。
无奈,她只能斩下恶蛟头颅,鲜血瞬间将大江染成红色。
恶蛟都如此不驯,宁死不肯为人所拘使,何况是真龙?
她来不及分辨金龙真伪,那颗巨大如屋的头颅已拨开云雾,朝她俯冲而来,暗红眼睛如一面血色琉璃壁,映出她的身形。
逢雪默念剑诀,御风而上,冲向巨龙。
剑尖快碰上金鳞时,天空传来一声巨雷。
巨龙的身体顿在半空,沙土覆上了龙头,迅速往鳞尾延伸,变成了一条沙龙。剑尖穿透沙目,顷刻,沙龙身子寸寸断裂,如山崩断,黄沙飞扬。
云开雨霁,天空晴明。
“哈哈哈。”
爽朗笑声从地面传来。逢雪乘风落地,执剑望去,一个形容落拓的中年人缓步走来。
他看起来像个江湖人。
很穷酸的江湖人。
高大挺拔的身上披着黑衣半敞,露出洗得发白的里衣,袖上还有几个补丁,后背背着把红缨枪,缨穗颜色暗沉,枪头钝锈。
他左手提着顶破破烂烂的草帽,右手却提着几个头颅。
不多不少,正好三个。头颅鲜血淅沥滴落,表情惊恐,正是三个追踪他们的监天司吏。
逢雪扫了圈男人,微微蹙起眉。
男人双鬓灰白,剑眉星目,就算头发蓬乱,满面风霜,却依旧有副难以形容的气度。
他哈哈笑着,瞧着很快活,“青溟山居然出了一位这样年轻的剑仙,实在是令人欣慰。”
逢雪撤剑,神情依旧警惕,“阁下是?”
男人却不答,笑了声,“你下山没多久吧,真了不得,闯出这样的名声,监天司这帮狗腿子都盯紧你们啦!”
逢雪问:“阁下知道监天司?”
“知道知道。”男人扫了眼坐在马上的少年,问:“这位也是青溟山的人?”
“他不是。”
“奥,”他点点头,“我瞧着也不太像。青溟山弟子哪有穿貂的?”
逢雪回头看了眼。
少年坐在马上,穿的是他从迟家带过来的那身衣裳。玄色外袍,白毛滚边,衬得他肌肤如玉,通身贵气,似个王孙公子。
只是他头顶顶着只肥美的黑猫,黑猫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一会,又低下头,继续用爪子扒拉少年的头发,动作高贵得仿佛在宠信自己的奴才。
逢雪看叶蓬舟艰难和小猫打架,嘴角微微弯了下,说:“怎么,不好看吗?”
男人哈哈大笑,笑声爽朗。他把红缨枪丢在地上,往草地一坐,几个人头随意丢到路旁,从腰间扯下个酒葫芦,“要不要喝口酒?”
浓烈酒香漫开,叶蓬舟意动,下意识望向逢雪,见她不动,也没有动,只把小猫从头顶扯下来,理好被它扯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