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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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虽有黄妖食人,肆意为祸,但山下顺着官道走上百来里,官道宽阔,车辙深深,再往前,柳枝摇摆,春风得意,车水马龙,随处可见商队游人。
作为梁州第三城,灵石城以飞来灵石、山上灵寺闻名。
时常有僧人游子不远万里而来,拜访这座千年古刹。
城中太守姓李,年轻时也曾是风流才子,只是宦海沉浮数年,昔日的俊雅容颜,清癯瘦骨,化作大腹便便,油光满面。
李太守最近有一烦心事。
随夫人去寺中上香时,夫人在庙里祈福,他照例来到古庙后山,观赏灵石。
许多年前,有妖怪埋伏在山上暴起伤人,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路过,看见扑来的妖怪,从长长指甲里搓出个泥丸,朝妖怪弹去,喊:“来。”
凭空落下一块小山般的巨石,把那妖怪压成了肉饼。
原来那看似疯癫的乞丐,是天上的罗汉,而他随手搓出的泥丸,自然是从天而降的灵石。
后来人们便把石头围起,建寺供奉,传言巨石有灵,知晓世间事,能保佑人万事顺遂,梦想成真。
毕竟是传说而已。
太守大人读了万卷书,知道这些只是飘渺无际的传说,若是石头真有灵,那些来上香的香客缘何愁容满面呢?
石上字帖龙飞凤舞,字字透骨,笔力千钧。
太守临栏而立,观摩书法,感慨古今,忽然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和尚盘坐在巨石旁,双手合起,低念佛经。
老和尚不修边幅,满面风霜,灰袍打几个补丁,灰白的长须垂至胸口。
太守驻足看了片刻,觉得他眼生,便问:“大师,这儿寂寂无人,你在同谁讲经?”
老和尚睁开双目,轻念一句“阿弥陀佛,”说道:“老僧在与这位石施主讲经。”
“石施主?”太守扭头望向四周,目光落在巨石上,笑着说:“和尚,你怎么同石头讲经?我虽不修佛法,却也知道山川河流,石头草木,俱是无情众生,既无情便无佛性,你同它讲经,它听得懂吗?”
只怕这是个半吊子和尚。
老和尚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无情众生、有情众生,皆是众生,众生平等,在老僧眼中并无不同。”
太守摇头,“你这和尚,只怕连经书都没读熟。《坛经》中便有说,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你说众生平等,难道众生在你眼里,都是石头吗?”
老和尚颔首,“众生是石头,施主也是一块顽石。”
太守面上平添几分怒意,拂袖冷哼一声,想他坐拥一城,人人敬重,却和一块石头平起平坐。石头便石头,还偏偏是块顽石。
“老和尚,”念及和尚是方外之人,他收敛起脾气,问:“你说我是一块顽石,那你说说,顽在何处?你可得仔细想一想,若是答不好,你便是妖言惑众的邪僧了。”
老和尚面色平静,“妖鬼在卧榻之侧尚不自知,施主比顽石还不如呢。”
“胡说八道!”太守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本官枕边人是妖孽吗?敢这样冒犯本官,我看你是想坐大牢了吧!”
老和尚笑笑,“既然大人不信,为何不试一试?”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放在旁边,说道:“泰山之石,集天地灵气,沐日月灵光,最是能辟邪安宅。这块泰山石敢当,大人不妨带在身上。”
太守瞥了眼地上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块,冷声道:“随便给我块石头,我便会信你?”他拂袖便走,想自己娇妻美妾,哪一个不是美若天仙,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但没走几步,他悄悄回头。
老和尚闭目,继续轻声同石头讲经,地上石块安静躺着。
试一试……也无妨罢?
太守揣着石头,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抬起眼帘,望向夫人。
卧榻之侧的妖鬼,会是夫人吗?
夫人出身高贵,他能坐上如今的位子,多少托了老丈人的关系。
太守对此心知肚明,但心中疑虑便如野火,风吹又生。他装作不在意拿出石头,在手中把玩,说道:“芝言,我方才在后山转时,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和尚。”
王芝言抬眸而笑,“哦?”
李太守道:“他在给石头讲经,岂不古怪?石头是无情众生,如何听得懂经呢?”
夫人却垂眸想了片刻,露出微笑,“相公有所不知,释门却曾有一位法师,入虎丘山中,聚石为徒,为石说法,说到关键处,顽石纷纷点头,当时人说,生公说法,顽石点头,便是此理。”
李太守面上闪过一丝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