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进入了一个颇奇异的状况,虽然不冷静,但忘我。
他盯着顾继祖跌落的背影,再次搭箭。
“放箭!”
同时间,随着火伯的一声大喝,骁毅军老卒的箭矢也纷纷杀至。
顾经年顿时身中十数箭,被射得如刺猬般,摔在高台之上。
那边,顾继祖摔在地上,也顾不得再掐着苗春娘的脖子,挣扎着想站起来。
可他是没有双腿之人,再怎么狼狈也站不起来。
双手胡乱撑了几下,虽只有几息工夫,却让他瞬间感到自己是个弱者。
他看到苗春娘滚落在地,苗春娘喘着气,拼命想去够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那婀娜的身姿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也极具美感。
顾继祖能欣赏到她的美,脑海里还有着对美的强烈欲意,可身体偏偏没有半点冲动。他有时也会想,苗春娘与顾经年厮滚在一起时的场面,因此而感到痛苦。
终于,苗春娘握住了那把匕首。
顾继祖见状,忍不住怒吼了起来。
顾继祖想站但站不起来,越来越愤怒,压抑了十多年的情绪猛然爆发了出来,终于失控。
“杀我?!你凭什么?我比你们所有人都痛苦!”
他真的很生气。
失去得最多的人、承受了最多的人,是他。
顾经年分明得到了那么多,只是被割了一点还能再长出来的肉;苗春娘受了那么多的恩惠,许下那么多的诺言,居然忘恩负义。
而他,甚至安排这两个人享受他已无法享受的鱼水之欢。
到头来,这两个人都想杀他。
“我才是最痛苦的!”
苗春娘听着顾继祖的怒吼,依旧能感受到那份痛苦。
可她受够了。
她曾经一次次抱住顾经年的腰,死死抵住着那滚热的生命力,可在每次度过欢娱的夜晚之后,她都会陷入深深的恐惧。
她无数次梦到她怀了孩子,然后被顾继祖剖开她的肚子,活生生地吃掉了。
终于,她知道自己被这种恐惧与痛苦折磨得疯掉了。
再然后,有一天她意识到,只有杀了顾继祖才能结束这种痛苦。
顾继祖的病不在于腿,而在于心,既然病人不能自渡,那便由她来渡他。
一起疯,一起死吧。
可下一刻,有人踩住了苗春娘的手,一脚把那匕首踢开。
“保护公子。”
刚刚射杀了顾经年的老卒们第一时间抢上前,架起了在地上挣扎着的顾继祖。
顾继祖还没从失控中平复情绪,还在怒骂。
“灭越国我是第一功,你们都欠我!而我只要一双腿!”
若非他拼着重伤,攻破了越国最顽固的关隘,顾经年不可能有这样的体质,竟然还敢恨他。
终于,他被扶上了轮椅。
“噗。”
一支箭矢射穿了挡在顾继祖面前的那名兵士,血溅在了他脸上。
顾继祖瞬间意识到这支箭力道极大,射穿了一人,竟还箭势未弱,余威犹在。
来不及了。
“噗。”
箭矢刺进了顾继祖的喉咙。
他愕然抬起头,看向高台,见到了浑身插着箭支的顾经年站在那。
兄弟二人远远地对视着。
顾继祖眼前恍惚了起来,似乎看到了火光,天愈来愈亮,院子的门被打开,他看到父亲牵着一个蹒跚走路的小男孩走向他。
其实,有好几次,他真的也想对这个弟弟好一点。
高台上,顾经年紧紧盯着顾继祖,享受着兄长渐渐死掉的过程。
其实他很早就想杀他了,一开始也许是出于恨,中间也曾犹豫过,后来认为此事已成执念。最后发现,原来只有顾继祖死了,他带给身边人的痛苦才会结束。
视线里,顾继祖咽了最后一口气,脑袋颓然垂下。
顾经年抛开手里的弓,感到轻松了许多。
他今日才发现,其实杀顾继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是他困于儿时的恐惧,一直没有勇气动手。
接下来,哪怕他今天死在这里,至少不会让顾继祖的疯狂连累到阿姐了。
也不知阿姐生了没有。
想着这些,顾经年看向禇丹青,开口道:“接下来,你可以把我交给顾继祖的忠仆,作为对我父亲的交代。”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