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文华殿。
陆知白手持一叠文稿。
朱标放下手中的奏章,抬眼望向他:“昨日方孝孺便去授课了?”
朱标接过文稿,饶有兴致地翻阅起来:“这‘八股文’究竟是何物?竟让你如此推崇?”
“回殿下,”陆知白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八股文乃是微臣琢磨出的科举神器。
它将文章分为破题、承题、起讲等八段,如同工匠打造器物,每一步,都有章法可循。”
“就是一个憨子,只要听话,也能写出勉强入眼的文来~”
朱标手指轻叩案几:“说来听听。”
陆知白立即展开随身携带的卷轴:
“您看这《民为贵》的破题——‘社稷之重,首在生民’,开门见山点出孟子本义。接着承题用‘盖闻’二字引出三代之治,这叫‘擒题’……”
朱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直截了当,倒是比那些迂腐文章爽利许多。”
“正是!”陆知白激动地指着下一段,“这‘起讲’处暗藏《尚书》典故,‘束股’对仗工整如律诗。最妙的是大结,将‘民本’与当下赋税改革相连——”
朱标突然打断:“等等,你是说,这格式,还能让考生把经义与时务结合起来?”
陆知白深深一揖:“殿下明鉴!寒门学子按此训练,不到三个月,就能写出像样的策论。”
他取出另一份文书:“这是微臣设计的‘九宫格’,将四书五经的要点分门别类填入。学子写作时,就像拼七巧板一般取用。”
朱标接过细看,忽然轻笑:“难怪希直会答应任教。你这法子,倒是暗合他‘文以载道’的主张……”
他微微颔首,笑着说:“怪不得你有信心同宋讷打赌,此法,确实能让学生科举水平迅速提升。”
窗外传来侍卫换岗的脚步声。
朱标起身踱步,却眉头微皱,忽然问道:
“这八股之法虽妙,我担心,若是人人都学八股,以后文章岂不是千篇一律?
那科举选出来的,还是真正的贤才吗?还是只会写这八股文的书呆子?”
陆知白微微一笑:“殿下明鉴。八股只是工具,关键还在用工具的人。”
他取出一叠试卷,“您看这些学生第一次的习作,同样用八股格式,水平却天差地别。”
朱标接过翻阅,果然发现有的文章呆板生硬,有的却气势磅礴。
他指着其中一份:“这篇《论仁政》倒还不错。”
“这是周槐所作。”陆知白眼中闪着光,“同样的八股格式,有人只能拼凑辞藻,他却能引证《孟子》,结合当下赋税之弊,这就是真才实学!”
朱标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八股就像筛子。”陆知白比划着,“粗筛过后还有细筛。越到后来,大家都很强,竞争越来越激烈,门槛越来越高……这就是所谓的‘内卷’。”
“内卷?”朱标挑眉,哈哈一笑,“这词倒是新鲜呐。”
陆知白也是笑道:“就好比这个工部侍郎之位,开国之初尚可凭举荐担任。
若再过几十年,说不定得二甲前列才有资格呢……”
朱标轻轻颔首:“这也是人才增多的缘故。”
“正是,”陆知白笑意吟吟,“所谓‘内卷’,实则是盛世必经之路啊!”
朱标忽然笑了:“好一个‘内卷’!那孤就等着看,你这八股之法,能卷出多少真才实学来!”
窗外春光明媚,几只燕子掠过檐角。
朱标仰头望着它们灵巧的身影,笑说:
“这科举场上,很快就要有一批新的‘燕子’要展翅高飞了……
你放手去做,这八股制文之法,没有丝毫逾举之处。既守住经义根本,又为新学开了一扇窗。”
陆知白拱手一礼,展颜笑道:“有太子大哥这句话,臣就放心了。”
朱标亦是笑了,说:“光是我答应,也不那么顺畅。你且去看看父皇的态度。
父皇正惦记着,你已经好几天没去请安了。”
这几天,陆知白确实很忙,就没有到御前去禀报。
武英殿。
朱元璋倚在龙纹圈椅上,正把一本奏书拿在手里,伸了老远的看着。
陆知白垂手而立,余光瞥见,皇帝也在用眼睛瞄他……
这就很尴尬了。
他索性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来,与朱元璋对视。
“哈哈哈——”朱元璋望着他,突然咧嘴大笑起来,花白的胡子都跟着颤动。
老朱又垂眼看起奏疏,然而过了阵子,又望过来,再次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