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本来还在那左顾右盼,直到看到她以后,双眼突然发直,就这样盯着她看。
距离上一次这样看她,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上次在医院她就知道她有心结没打开,她贸然过来她或许还会生气,但她还是要来。
她终究是她的唯一的亲人了。
闻羡书整个人僵在那,直到她母亲走到她跟前:“你爷爷的后事我会处理的。”
她“嗯”了一声。
但想起什么,随即又扭头道:“你毕竟不是闻家的人了,为你的丈夫和儿子,还是别插手太多,我会处理好的。”
这也是她欠老爷子的。
尽管闻羡书知道她母亲苏梅也不容易,但就是很难做到替她原谅她,毕竟那个被丢在大雪里的夜晚,她如果能敏锐一点,她女儿或许就不会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临终都不能见她一面打开心结。
看她的脸撇过去不想看她,苏梅女士的手动弹不得,想抱一抱她、拉一拉她的手问她过得好不好,都显得奢侈。
她只能温柔地嘱咐:“如果你要办婚礼的话,也不用特意去守丧三年。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过得很苦,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你就好好地、踏踏实实地去过你的日子吧。”
看着她双眼含泪,闻羡书知道,她一定很爱这个女儿。闻天许也一样,很爱这个孙女。
可惜,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回一句:“谢谢你。”
苏梅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似乎是怕她拒绝,先交给了她身旁的陈楚战。
陈楚战也记得她,小的时候他们曾经见过几次,那个时候她就是一个极度温柔贤淑的女人,操持着那么多事情,从来不会表现出一丝烦躁,还能对每一个客人都面带微笑。如果不是闻常忠,他们一家也不会落到这般破碎的境地。
“楚战,羡书交给你,阿姨很放心。”
苏梅又转头看向她最爱的女儿:“妈妈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是你的嫁妆。再过三天,你爷爷的祭礼全部结束我就要回美国了,所以想着一定把它交给你。”
“这是礼数,女儿要嫁人,就得送一些金子,妈妈现在还不是买不起,不会让你没有嫁妆。你爷爷之前也给你留了一张银行卡,是他给你攒的嫁妆,虽然不多,但都是我们的心意。"
闻羡书看向那个盒子,她在想,如果是她,会怎么做?
闻羡书会愿意原谅她母亲吗?
她没有说话,苏梅以为她还恨着自己,也不敢再往下说,显得矫情让她讨厌。
她低下头来,鼻头有些发酸:“妈妈先走了,你和陈爷爷好好谈一谈,好好吃顿饭,你要愿意让妈参加婚礼,再给我打个电话。”
就在苏梅转过头,还没走几步的时候,闻羡书突然喊了一声:“妈,回到美国之后,您也保重身体。”
这声出乎预料的“妈”让苏梅诧异地愣在原地,她缓缓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长大了的女儿。她比以往更稳重、更开朗,甚至更懂得关心人,让她更惭愧,她当年就这样把她丢下。
幸好她没事。
幸好她幸福。
苏梅离开后,闻羡书心里压着的那块重石头也终于消失了,她最后喊她是因为她知道闻羡书本人一定会原谅她母亲的。她当年放弃她也有苦衷,在闻家也受尽了苦头,如果还要带着这份对她的惭愧回美国,将来心里也不舒坦。
何必让生者继续痛苦呢?
大家心里的结都拆一拆,各自好好生活,才不辜负人间走一遭。
两人在门口换了拖鞋,陈楚战看着她的侧脸,有些感慨:“你比刚来的时候成熟了很多,很好。”
她微微仰头看他:“是吗?”
他将盒子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收好吧,你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那你希望我替她活下去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他希望自己留下吗?
但没有等他回答,嘴唇只是一张一合,就听到拄拐的声音在大厅的木质地板上响起,有些突兀:“阿战,客人来了怎么都不喊爷爷呀?”
他们赶紧把拖鞋穿好,将暧昧收起,尽管不能水过无痕,都烙在老爷子眼底了。
闻羡书第一眼看他就觉得这个老头精明得很,虽然拄着拐杖,头发也都已经发白,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邀请她:“羡书,坐下吧。”
三人坐在沙发上,还没有坐热呢,陈楚战就被老爷子喊去看厨房:“你去看看螃蟹和鸡汤做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