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交替之时,一缕凉爽之气只在早晚时分,午后的金陵城依旧炎热。
王介随同父亲一同跪在汲满了大半日暑气的平整土路上,叩首时,眼泪砸在热腾腾的地面,落下的一团团湿痕快速地变淡缩小着。
抬首时,王介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大母和二妹妹,眼泪更似决堤般夺眶奔涌而出。
分别不过数月,王介还清楚地记得在吉林的一切,与大父的约定,以及自己在心内立下的誓言……可是他还未来得及参加秋闱,便先行食言了。
此时与大父再见,已然隔着生死长河,这条长河比从金陵到吉林更远千千万万倍,任凭他中举多少次,也铺不成这条团聚的路。
王元和王锡琛和王锡璞父子,以及王家的下人们,皆跟在车旁护送跟随。
董老太太事先交待过,治丧之事务必不能张扬,因此今日抵达的消息未曾传开,便无其他亲朋出城来迎。
王家人披着丧,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护着亡者的骨灰归家而去。
生者不与亡者争道,路上迎面遇到的车马行人,纷纷自觉为那一行带丧者让路。
立秋时节,一路秋蝉嘶鸣,盖过了人间寻常泣声。
待车马沿着熟悉的街巷回到王家所在,贞仪刚扶着祖母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了在家门外等候的人群中的母亲。
杨瑾娘的视线也在张望找寻着,待对上贞仪的视线,母女二人四目相接,杨瑾娘忽而怔然间,只见那道纤长的少女身影已经朝着自己快步而来。
杨瑾娘眼睛一颤,眨出一颗滚圆的泪,下意识地便伸出双手去。
“阿娘!”贞仪奔来,一把抱住了母亲。
杨瑾娘颤颤反抱住女儿,哑声应了又应:“欸,欸……”
眼下不是母女叙旧之时,杨瑾娘很快拉着女儿退到旁侧跪了下去。在一片跪哭声中,王者辅的骨灰被王锡瑞捧进了家门,供入了早就设好的灵堂内,棺椁中。
王家虽是不曾声张,但附近几条巷子里的人家难免听到了动静,很快就有人登门吊唁,离得最近的钱家人是最先到的。
来的人越来越多,男子们在灵堂中支应着,大太太带着儿媳和三太太在后头忙着茶水、烧料、香烛,以及招待各家女眷等一应琐事。杨瑾娘则侍奉着一路奔波的婆母先行回居院歇息洗尘,贞仪也陪同在侧。
橘子跟在贞仪身后,途中忽见屋顶上蹲着一只熟悉的黑白相间的猫影。
橘子几个起跳,爬上屋顶,仔细嗅了嗅,才知不是原先那只了。
这是从前那只奶牛猫留下的孩子,接替先猫继续巡逻保卫这条巷子。
这只奶牛猫的性子更温和些,且待橘子颇为敬重,橘子跟着它,一路来到后头那条小河边,附近的野猫很快闻讯而至。
橘子数了又数,闻了又闻,只从这十多只野猫里,找出两只旧猫老友,其它的都是年轻新猫生面孔。
四年前,橘子离开前,曾向伙伴们告别,此时对于橘子的归来,那两只旧猫都很讶异,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
毕竟橘子已经十五岁,就算按照橘子一贯喜欢的周岁来算也有十四了,在座的猫咪们,大多都要喊橘子一声老祖宗的。
新猫们都跟着那两只旧猫来认橘子这个老祖宗老恩猫。
有猫猫说,它的奶奶生前可是说过很多回的,当初奶奶生下妈妈时,奶水不够,幸亏橘子大人每日分发两条小鲫鱼,才养活了那一窝猫崽。
还有猫猫说,橘子大人是神医,当初它妈妈病了,是橘子大人偷来神药相救——橘子大人听到这里,认真纠正,那不是偷,是捕猎——虽然失主王锡琛并不会同意这个说法。
也有猫猫问,传闻中那位专为橘子大人钓鱼宴请大家的心善老长工呢?
橘子蹲在草丛前,看着王家的院墙,低低地“喵”了一声,它告诉大家——老王头去了比吉林更远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小匣子骨灰被带回了金陵。
猫猫们都顺着橘子的视线看向王家。
又有猫猫问,传闻中那个总跟着在河边拿树枝写写画画的小女孩呢?
橘子坐直了些,这次的“喵”声里欣慰得意,它告诉大家——小女孩变成了大女孩,被它养得很好呢。
大大小小的猫咪们围着橘子问东问西,眼神大多崇拜景仰。
有猫捕了一只秋蝉,从嘴里吐出来,拿爪子往橘子面前推了推,请橘子品尝。
也有猫衔了嫩嫩长长的草叶来,这个季节已无小麦青叶,但猫草中也不乏平替草。
又有猫带回几颗小小如枸杞一般的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