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用梳子刮破他的头皮,急得不知所措,拿风油精给他涂伤口,他又凉又痛,眼睛里龇出泪花,吓得她慌慌张张跑出去喊大人。大人问他怎么搞的,他呆头呆脑地回答:我媳妇弄的。引得一屋子哄堂大笑。他觉得莫名其妙,他没说错啊,他们玩过家家,他是丈夫,李梅是媳妇。那笑声响亮得仿佛在耳边,少女的脸却只剩下一个剪影。人的记忆真是很奇怪,曾经以为被遗忘的片段,上了年纪后纷至沓来,越老越清晰,拼命想要记住的,却越来越模糊。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李梅了。去年大儿子结婚,他本来想去的,结果王芳一大早就发疯阻拦他,拎着菜刀说他敢去她就去婚礼现场砍人,他一时汗毛竖起,哪还敢动一步。他通过亲戚的朋友圈看完了大儿子的婚礼,直到最后,都没有人来追问他怎么没出席。朋友圈视频里的李梅,穿着旗袍,盘着头发,笑容优雅又和善。据说儿媳是她昔日的学生,小夫妻俩看向她的眼神既亲近又尊敬,她的晚年必然不差。赵建国很想保存视频,又怕被王芳发现,只能时不时偷偷去亲戚朋友圈窥探一下。宾客中有一半是他的故人,或是亲戚,或是朋友,或是邻居,但是他们大多早已和他断绝往来。他的人生轨迹,从十七年前婚外情被揭发的那一刻开始,无法控制地跌向一个他望不见的深渊。他清楚地目睹自己不断下跌,并且无法预知尽头。总之,他再也爬不上来了。
2,阳台灯终于亮起来。赵建国蹭地起身,又倏地坐下。这两年找上他的除了高血压冠心病,还有记忆衰退。他太久没见李梅,蓦然找上门求人办事,必然要好好说道一番。可彩排了无数遍的台词,转眼间就被他忘到脑后,还得重新措辞。他原本想打电话说的,李梅的号码一直没换过。只是,王芳有查通话记录的习惯,情绪发作直接去营业厅打数据,他手机删除都没用。哪怕他是为了她生的儿子来找李梅,她也会发疯阻拦。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赵建国为了让日子能消停些,平时都会和颜悦色低声下气地哄着她,好脾气几乎变成了机械的面具,为此总有人觉得他对王芳当真是真爱,一哄十几年都不腻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心里,早已称呼那女人为疯子。刚刚凭着直觉轻车熟路地找到这棵足以掩人耳目的桂花树时,他先是庆幸,继而感到无法言说的难堪。为何能轻车熟路,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跟那个疯子在这里卿卿我我。激情的荷尔蒙褪去,加上十几年的折磨,昔日的干柴烈火燃烧得只剩下呛人的浓烟。听着不远处的小区居民们谈笑的声音,赵建国深深觉得三十六岁的自己绝对是魔怔了,竟然跟一个疯子在家门口玩你侬我侬依依不舍的偷情戏码。王芳比赵建国小整整十二岁,在社会风气还没有那么开放的年代,二十出头的她就画着浓妆穿着黑丝在街头摆摊卖衣服。那时候,赵建国还是个很体面的公务员。有一段时间搞市容整顿,城管和小商贩们闹出不少新闻,他被领导派去监督文明执法。王芳屡屡占道经营,怎么劝都不听,那天晚上两个脾气暴躁的城管坚持要收缴她的摊子,她眼见拦不住,忽然一把揪住在旁边不动声色的赵建国,泪眼汪汪地盯着他。浓妆被水打湿后,整张脸跟鬼画符似的,具体有多难看赵建国不记得了,反正最后他做主给了她一次机会。几天后,她还是一脸浓妆,在他单位门口徘徊,看见他出来高兴得张牙舞爪。赵建国和李梅都是在体面有教养的家庭长大的,他们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连性格都温和平淡得相似。哪怕痛哭,也是寂静无声地流泪。对比之下,二十四岁的王芳简直有些惊世骇俗。她像一桶高浓度酒精,在赵建国平静的心湖燃起熊熊烈火。他艰难地拒绝,她追得更紧了,竟然找到家门口来。他又气又怕,恼怒地斥责她不知羞耻,她在电话那头吸着鼻子,解释自己藏在一棵桂花树下,没人看到。他终于找到那棵桂花树时,她已经被咬了一身蚊子包,五官隐在黑暗中不甚清晰,唯有一双藏满情意的眼睛亮得惊人,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被那双眼睛盯着的赵建国,仿佛在数九寒冬泡温泉,热乎乎轻飘飘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活和满足。李梅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他们从婴儿时期就在一起了,对彼此不能再熟悉。结婚不过是走个形式,他们早已是过日子的老夫老妻。他们的婚姻,是岁月静好,也是枯井无波。王芳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异类,是他平淡人生里难得一见的新鲜感。他到底没能守住底线,一步步走向她的诱惑。其实那时候她的疯就已经初见端倪,否则,一个小三怎么敢隔三差五跑到原配家门口偷情呢。可惜,他深陷欲望,理智早已荡然无存。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她发现自己怀孕后,故意躲起来,肚子大了才出现,先去他单位找领导,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