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六叹了口气,挪到他娘的视线范围里面,“娘,您看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听到这话,钱氏有些发木的眼神终于又聚焦了,停在李重六脸上打量了许久,又不感兴趣地挪开,嘴里念叨着,“……老婆子还没糊涂呢……自己儿子还是认得出来的……”
李重六苦笑不得:您儿子可就蹲在您跟前。
不过,他着实也对自家母亲这时不时犯糊涂的情形习惯了,好声好气地劝道:“娘,您再好好看看。”
李家屋内的一个妇人听到了门前的动静,甩着手上的水往外看去,不意看见外头的李重六,“唉哟!六子回来了?!”
李重六忙站起来,笑道:“婶子在这儿啊。”
钱氏的神智时清时不清的,李重六平日都在扬州城里,也怕把钱氏一个人留在家里出什么事儿,就托邻家的婶子空了的时候帮忙照看照看。
邻家的齐婶子是个热心肠的人,再加上李重六给的银钱在这个小村子里也着实不少,她自然是乐得接这个差事的。
两人寒暄几句,李重六又送了些城内买的点心,然后才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齐婶子,且告诉她这两日自己都会在村子里的事。
等李重六回来的时候,钱氏急急地起身迎了过来,拉着他细细地看了一阵,突然笑了。
李重六松了口气,知道这会儿他娘又清醒过来了。
“六子啊,你可回来了!”钱氏拉着的手用了十分的力气,脸上的褶子更是笑得都皱在了一起,“前儿你四叔家摆席,杀了好几只鸡,娘知道你打小爱吃鸡屁股,算着这几天你快回来了……都给你留着呢!”
说着,就拉着他往屋里头走。
李重六一听“鸡屁股”,脸上的笑一僵——他真的不好这一口……
奈何他娘年岁大了,脑子也渐渐糊涂了,有时候连他的模样都认不出来了,更遑论这点喜好。
李重六在他娘的殷殷注视下,只得忍着恶心将一盘子“鸡屁股”都硬塞了进去,觉得自己的胃部都发出了隐隐的抗议声。
……
李重六难得回来一趟,总是要把家里的力气活都干了的,劈了劈柴、修了修屋顶……一直忙活到入夜,才稍稍空下来,收拾着准备歇息。
油灯费钱得紧,李家村不像扬州城那般富裕,自然不可能彻夜点着灯,等天色一暗,那便是真的暗了。
夜幕拉下了一片寂静,只有几声寥落的狗吠……
李重六躺在床上,仰头望着窗外的明月,却没有丝毫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