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年底柳春珺的父亲柳士林去世,丧礼当日马员外大闹柳家,拿着柳士林亲笔签下的文书,要强娶柳春珺为妾。
那马员外已经七十三岁,须发皆白,又得了痹症,常年出行都要人抬着。
柳春珺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怎么肯嫁给这样的人。马员外便拿着文书说要告上衙门,柳春珺和母亲几乎哭死在父亲的灵前。
幸好陈朝安路过,也不知他怎么就劝住了马员外,马员外当场撕了那文书,带人走了。
事后陈朝安便要柳春珺跟了自己,柳春珺以已有婚约为由,拒绝了陈朝安。
没想到两日后,柳春珺的未婚夫王东平家里就来人退了亲。
陈朝安再来柳家,柳春珺和母亲郑氏就都明白了,马员外是恶狼,陈朝安便是猛虎,无论如何是逃不脱了。
好在陈朝安可比马员外年轻多了,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人又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不仅是本县的县丞,家里还有好大的家资,是丹徒县一等一的人家。
柳春珺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借口给父亲守孝,到底拖了一年。去年年底被抬入陈家,做了陈朝安的第五房姨娘。
柳春珺坐在车里,想着刚才看到王东平和那女子亲密的样子,只怕那就是他新娶的妻子了。
自柳春珺十四岁和王东平定了亲,二人见过几回,王东平是个温和绵软的性子,心思细腻,每次带给柳春珺的礼物都能送到她的心坎上。
她知道这是父母亲千挑万选给她挑中的人,郑氏好几次拉着她的手笑着说:“珺珺,东平这孩子同你父亲一样,脾气实在好,人又温和有礼,将来你们成了亲,他必能护着你过好这一世。”
柳春珺忍不住又撩开轿帘,王东平扶着妻子走得很慢,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脸上都带着笑。
见王东平如此小意,柳春珺便着重看了几眼他妻子的肚子,微风吹过,她宽松的裙子果然露出一个微微凸起的弧度。
虽然和王东平的感情说不上多深,一想到自己错过这样温柔的男子,此生再无做人正妻的可能,柳春珺心头涌上一阵酸涩。
一旁的雪魄并不知情,见主子有些落寞,情绪低落下来,忙捧了松子糖给柳春珺:“姨娘吃点糖。”
雪魄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吃点糖,她便觉得所有人应该吃了糖心情都会好了。
柳春珺捏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平日里香甜的松子糖今日吃着也有些没滋没味的。
不等柳春珺收拾好情绪,马车停住了,车帘外传来婆子的声音:“姨奶奶,到地方了。”
柳春珺从车厢里出来,雪魄站在一旁扶着她往庵里走。进了妙香庵的山门,穿过佛堂和禅房,直奔妙香庵主殿的东耳房,柳春珺的母亲郑氏便是住在那里。
妙香庵是座小庵,里面一共不过十几个尼姑,大多都是死了丈夫被夫家抛弃或者是像郑氏这样心如死灰的可怜人。
眼见到了东耳房,雪魄从荷包里掏两块碎银子递给两个婆子,笑吟吟道:“两位妈妈自去禅房喝茶吧,那边有位定慧师太,讲经说古都很好,妈妈们去歇一会。”
两个婆子喜不自胜接过银子,自去喝茶不提。
柳春珺等婆子走了,让雪魄和流翠在门口守着,自己转身推门而入。
一开门就看到郑氏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半旧的被子,手里拿着一支簪子摩挲着,眼里蓄着一汪泪。
听到门口响动,郑氏抬起头,看到是柳春珺来了,又惊又喜,忙将手里的簪子放到被子里,起身要起来。
柳春珺紧走两步,将郑氏按着,哽咽道:“娘,你身子不好,别起来了,在床上歪着吧。”
郑氏拉着柳春珺的手不放,泪眼汪汪的看着她的脸蛋,呜咽着:“我的儿,你受苦了,都是娘没用,护不住你……呜呜……要是你爹知道你给人做了小,只怕在地底下也不安心。”
柳春珺心里如何不苦,只是事到如今再为此神伤,到底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往前看,便收了泪,劝解郑氏道:“娘,如今我在陈家过得挺好的,二爷对我挺上心的。”
郑氏上下扫了柳春珺几眼,怀疑道:“果真?怎么你竟比进府前还瘦了?”
那陈朝安一个月倒有大半月歇在柳春珺房里,夜夜弄得欢,柳春珺白日又要到二奶奶那里去立规矩,平日里还要被其他姨娘排挤,如何能不瘦。
柳春珺不好将实话跟郑氏讲,只推说陈家饮食虽好,到底吃不习惯,略微瘦了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