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焦急。
徐家这三个孩子虽性格各有不同,却都是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变的,徐光舻平日里看着不着调,勤学苦读是一回事,招猫逗狗是一回事,但遇上这种事,总会坚持自己的主张。
“儿想,行医如此,为官做宰亦当如此,阿爷亦是百战为国,不顾自身吉凶,舅舅当年以身殉城门,方有长安今日,儿志愿日后位列三公,当也从微末做起,不见生民苦厄,如何知政令所向?牧民者,天子与长官,供养者,唯民尔。”
他郑重行礼,明容忙起身让开,见光舻叩首,她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她自诩见过生民平等的世界,轻王侯,亲黎民,却忘了戳破了那一层锡箔纸,亦有泼天的富贵,和轻如草芥,只是富贵者光明璀璨,贫贱者隐于暗河。她忘了她也是众生中的一个,在疾病和死亡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并不如何尊贵。
只是达官贵人更容易得到无论是天山雪莲亦或是千年人参,有更高的府门和墙,甚至如今圣令以下,万仞高墙和十三道城门,都在将长安高举于九州之上。
可是只有长安安定了,又有什么用处。
她那四书五经里泡出来的二哥,先看见了。
“我觉得……二哥说的在理,只是如今不知时疫具体是何疾病,不知如何医治,凶险万分,二哥当真要去吗?”
徐光舟身在虎穴,若是徐光舻也只身前往城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为了两个人的担惊受怕。更何况,还有一个时不时在梦中惊扰她的故人。
程夫人垂下头,她还未嫁入徐家时,便眼见着徐照朴和公公为徐家叔伯发丧,而后,她又以儿媳的身份和徐照朴一起为公公发丧,徐家的男儿多不长寿,她虽欣喜儿子能够发此宏愿,但她不希望这样的命运也落在她的儿子身上。
而她又深知儿子的秉性,所以干脆不开口,就好像能让结果晚一些到达。
徐光舻的额头抵在微凉的地面上,半晌,终于等到徐照朴略显沙哑的回应:“吾儿有此志,为父甚欣慰。”
白术跟在徐光舻身后,亦步亦趋地回院儿里,明容小跑着追上他,拉住徐光舻的袖子,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虽和两个兄长都亲厚,可徐光舻只长她一岁,两人小时候不仅眉眼相像,个头也相差无几,徐光舻是最能陪她玩闹的,又总爱摆哥哥的架子,买些稀奇玩意儿回来讨她开心。
“二哥……”
徐光舻的目光轻轻落在她头顶,慢慢伸出手,按了按:“才发现你长高了不少。”
“二哥这是什么话!”
徐光舻没头没脑的一句,把明容一肚子愁绪都堵在嗓子眼儿里,憋得她难受。
“你长慢些,要是我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怕你脑袋把房顶戳翻了。”徐光舻大笑。
“你妹妹我又不是属长矛的!”明容气急败坏,自己的离愁别绪再这样下去就要被他折腾没了。
“明容。”
见徐光舻忽然正色,明容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认真地看着他。
“我最后下定决心,一定要出城,是因为我上次随行出城时……遇见了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姑娘,她的父母得了时疫,弟弟年幼,诸公叫她将父母隔离,带着弟弟住到偏房,可端茶送水,怎能不染病。”
“我今日碰见城外逃进来的村民,才偶然知道,那家如今已无人居住。我是不如那些老人家们精通医术,却也聊胜于无,若他们不嫌弃,我也能打打下手,识字的人少,我就帮着写方子,有人故去了……我就当个账房博士,立碑、写传,我都会。我只是不想……只当个书生。”
“我写出来的文字再辉煌又有何用,如果不能对黎民有所裨益。”
“那我能做什么?”明容仰望着他,眼睛晶亮。
光舻微微俯身,又摸了摸她的头:“如果城里有了疫病,你就乖乖呆在府里不要出去,帮着阿娘照管府中的下人,我和大哥都不在,每日请安尽孝的事情就要落到你一人头上,你可不能仗着我们不在就偷懒。如果城里的疫病不严重,城外逃进来的人,他们没有住处,阿娘到时候也定会分出府内的药材,你跟着她一块儿,搭个粥棚也好,做些你能做的事情。”
“我在灵州时,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我能做好的,你放心。”明容竖起手指保证。
徐光舻没有带多少东西,只带了些医书、药材、干粮和笔墨纸砚,便和白术轻骑上路,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城。
因为情况不明,徐照朴也不能直接点了家将让跟着徐光舻出城,指挑了家中无父母无子女的,问愿不愿意跟着二公子出城,徐家家将大多在战场上也受徐照朴的大恩,自然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