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楚星昀的叙述,虞晚月抿了抿唇,只说,“往事已矣,如今你也不再是任人欺侮的质子,天下即将为你臣服,又何必屡屡回忆那些曾经的苦痛呢,回忆不会让苦痛消弭半分。”
“是啊,都是往事了。”楚星昀被打断了回忆,弯唇轻笑,“我甚至时常觉得那些事都好似前世之事了,包括我与你。”
“可是虞晚月,若没有那些往事,本王也不会是今日这般,你我也不会如此。”
“也只有回忆这段往事,才能让我一直记着,恨着,能够活着。”
虞晚月同他隔着屏风,他躺在床榻之上盯着房梁,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隐约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一点哀戚,似乎亦有不甘,当日站在楚国国都的城墙下,他望着楚王与一众皇室女眷的尸首,他几乎想要了结自己,是国仇家恨撑着他活了下去,活到今日。
虞晚月握紧了拳头,鼻头微酸,“你错了楚星昀,即使没有那段往事,你我一样会如今日这般,刀剑相向,相互憎恨。”
楚星昀不再应声,只叹了口气,“本王乏了,不再说了。”
虞晚月隔着屏风望了他许久,才席地而坐。
外面的风已小了许多,院内各处也都彻底静了下来,一人在这寂静中,被楚星昀勾起的过往回忆便不受控制地在她思绪中翻涌。
楚星昀回忆的那些场景,其实在虞晚月心中已不甚清晰,她当时对楚星昀还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之所以为他出头,不过是因为从小被父兄教导要尽己所能保护弱小,她见不惯那些王子公主仗势欺人。
而开始不同时已是第二年开春,天气还不太暖和的时候,他从凶恶的宫人手里,救下来他和苏嬷嬷。
楚星昀是秋日到的夔国,半年的时间里,他早已饱受苦楚,尽管虞晚月常为他出头,但在虞晚月看不到的地方,李远乔和李娇娇还是不断地找他麻烦,甚至连质宫中的宫人都敢对他恶语相向,拳脚相加,他惯会忍耐,习惯了之后便很少再出错给宫人们刁难他的机会,只那一日......
那年冬天,夔国的天气出奇的冷,下了好几场雪,还有几日连下大雪,积雪没过了膝盖,昭仁殿停了授课,阖宫的妃子和王嗣都整日呆在寝殿里靠炭火取暖度日。
可质宫中却没有炭火,也没有厚棉衣,棉被,楚星昀只能趁着午间暖和一点到院里去捡一些枯枝枯草用来生火,并不多,不够用。
苏嬷嬷在杂役房的劳务繁重,他还需自己用冷水在院中浣洗衣物,手很快便生了冻疮,脸上,耳朵上也一样,整日整日钻心的疼。
夜里的火堆也并不旺,他常冷得睡不着觉。
不过幸好,楚星昀没有冻出病来,也算是安然度过了那个冬天。
但开春乍暖还寒的时候,他单薄的身体似乎终于扛不住了,夜里便起了热,他想叫苏嬷嬷,可是浑身没了力气,爬不起来,嗓子里也疼得如同扎了针,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自己难受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楚星昀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教习嬷嬷正拿着戒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拎着他的衣领把他带进了院中。
楚星昀仅穿着一身亵衣,凉风灌了他满怀,他缩了缩脖子,狼狈地跪在地上,教习嬷嬷的戒尺已落在他单薄的脊背上,他抿着唇,不吭不响。
“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楚星昀并不应声,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教习嬷嬷只觉得心中窝火,
“你来夔王宫近半年,还是不识规矩,竟连晨醒都错过,睡到日上三竿,成何体统。”
戒尺不停地抽打着他,可任教习嬷嬷如何打骂,楚星昀都既不求饶也不认错。
正在杂役房做活的苏嬷嬷闻讯赶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瘦小的楚星昀,教习嬷嬷的戒尺来不及收回,打在了苏嬷嬷的背上。
方才还低着头的楚星昀这才抬起头瞪着教习嬷嬷。
教习嬷嬷收了戒尺,见楚星昀眼神不善,凶恶道,“瞪老身作甚,若非你犯了错,她何须挨打。”
语罢,她又看向苏嬷嬷,“不过她未教养好你,确实该打。”
她转身命人惩戒于苏嬷嬷,其他人立刻执行,楚星昀想要阻拦,但尚是孩子的他拉不开任何人,只能扑过去抱住苏嬷嬷,想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戒尺。
教习嬷嬷并未叫人停手,苏嬷嬷哭着叫楚星昀躲开,楚星昀却倔强地摇头。
教习嬷嬷扬手欲再打,虞晚月却推门而入,双手背在身后,板着脸严肃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