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挥了挥手,说道:
“你自己拿一个吧。”周林的目光在几个最大的桔子上挨个停留了一会,他的手伸过去后拿起了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桔子,他问道:“这个行吗?”“拿走吧。”他双手拿着桔子往前走去,桔子外包着一层塑料薄膜,他取得薄膜,桔子金黄的颜色在没有阳光的时候仍然很明亮,他的两个手指插入明亮的桔子皮,将桔子分成两半,慢慢吃着往前走去,桔子里的水分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所以他没法一片一片地品尝,必须同时往嘴里放上三片才能吃出一点味道来。当他走到邮局时,刚好将桔子吃完,他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从口袋里取出给马兰的信,把信扔入了邮筒。他在十二年后的今天,给那位十二年前的姑娘写了回信,他在信中这样写道:
……你十二年前的来信,我今天正式收到了
……这十二年里,我起码有七次变换了住址,每一
次搬家都会遗失一些信件什么的,三年前我搬到现
在这个住址,我发现自己已经将过去所有的信件都
丢失了,唯有你这封信被保留了下来……十二年前
我把你的信插入了一本书中,一本没有读完的书,你
的信我也没有读完。今天,我准备将十二年前没有
读完的书继续读下去时,我读完的却是你的信……
在十二年前,我们之间的美好关系刚刚开始就被中
断了,现在我就站在这中断的地方,等待着你的来
到……我们应该坐在同一间房屋里,坐在同一个窗
前,望着同样的景色,说着同样的话,将十二年前
周林给马兰的信寄出后没过多久,大约十来天,他收到了她的回信。马兰告诉周林,她不仅在过去的十二年里没有变换过住址,而且“从五岁开始,我就一直住在这里。”所以“你十二年后寄出的信,我五天就收到了。”她在信中说:“收到你的信时,我没有在读书,我正准备上楼,在楼梯里我读了你的信,由于光线不好,回到屋里我站到窗口又读了一遍,读完后我把你的信放到了桌子上,而不是夹到书里。”让周林感到由衷高兴的是,马兰十二年前在信中提到的“别墅”仍然存在。这天中午,周林坐在窗前的桌旁,把马兰的两封来信放在一起,一封过去的信和一封刚刚收到的信,他看到了字迹的变化,十二年前马兰用工整稚嫩的字,写在一张浅蓝颜色的信纸上,字写得很小。信纸先是叠了一个三角,又将两个角弯下来,然后才叠出长方的形状,弯下的两个角插入到信纸之中。十二年前周林在折开马兰来信时,对如此复杂的叠信方式感到很不耐烦,所以信纸被撕破了。
现在收到的这封信叠得十分马虎,而且字迹潦草,信的内容也很平淡,没有一句对周林发出邀请的话,只是对“别墅”仍然存在的强调,让周林感到十二年前中断的事可以重新开始。这封信写在一张纸的反面,周林将纸翻过来,看到是一
然后是日期和比马兰信上笔迹更为潦草的医生签名。
马兰的别墅是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房屋,室内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写字台和一只三人沙发,显得空空荡荡。周林一走进去就闻到了灰尘浓重的气息,不是那种在大街上飘扬和席卷的风沙,是日积月累后的气息,压迫着周林的呼吸,使他心里发沉。马兰将背在肩上的牛皮背包扔进了沙发,走到窗前扯开了像帆布一样厚的窗帘,光线一下子照到了周林的眼睛上,他眯缝起眼睛,感到灰尘掉落下来时不是纷纷扬扬,倒像是细雨。扯开窗帘以后,马兰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块抹布,她擦起了沙发。周林走到窗前,透过灰朦朦的玻璃,他看到了更为灰朦朦的景色,在杂乱的楼房中间,一条水泥铺成的小路随便弯曲了几下后来到了周林此刻站立的窗下。
刚才他就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他们在火车站上了一辆的士,那是一辆红色的桑塔纳。马兰让他先坐到车里,然后自己坐在了他的身边,她坐下来时顺手将牛皮背包放到了座位的中间。周林心想这应该是一个随意的动作,而不是有意要将他们之间的身体隔开。他们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话,看着的士慢慢驶去。司机打开的对讲机里同时有几个人在说话,互相通报着这座城市里街道拥挤的状况,车窗外人的身影就像森林里的树木那样层层叠叠,车轮不时溅起一片片白色的水花,水花和马兰鲜红的嘴唇,是周林在这阴沉的下午里唯一感受到的活力。半个小时以后,的士停在了一个十分阔气和崭新的公共厕所旁。周林先从车里出来,他站在这气派的公共厕所旁,看着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