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的鸡飞狗跳不同,逼仄而温馨的卧室里,母女之间很和谐。
方宝莲在墙角旮旯放下小木盆,又去后院给女儿打来洗澡水,再拉下墙壁上的塑料帘子……
一个简陋的小浴室形成!
那个年代的小县城,热水器等淋浴设备是个“非家庭必需品”的高档玩意儿。一方面,价格相对比较昂贵;另一方面,荷城属气候潮湿地带,若卫生间没很好的吸气排水系统,着实不适合淋浴。
所以日常洗澡,人们基本延续老传统——蹲木盆!
陈家老宅连独立的卫生间都没得,洗澡就只能在各自卧室里将就将就了。这跟同时期的程家,天壤之别。要知道自程靖初中起,家里就已经在卫生间里安放陶瓷浴缸……
好在木盆,她也蹲过,没啥不习惯!
走入塑料帘中,轻轻脱下衣裤。她一边洗着身上的污垢,一边跟方宝莲谈心。
“妈,咱回舅舅家住不好么?您还有啥顾虑?”
这是程靖最想不通的,车里方卓那话已经很明显:舅舅心里有你这个姐姐,很期待你能回娘家住。
闻言,方宝莲心里咯噔了下……
她真正顾虑的,跟“连累弟弟一家被说三道四”无关。她是觉得自惭形秽,无颜再面对弟弟。
因为曾经和丈夫在深圳打拼时,方宝铸来投靠过,想跟姐姐姐夫一起闯天下,被她劝了回去。原因很简单:并非不关照弟弟,而是顾及家里的双亲没人照顾。
方家就他们姐弟俩,二老也年龄大了。当时方宝铸又没讨媳妇,他走了,谁来照顾双亲?
可那时方宝铸年轻气盛,不能理解。难免偏激的认为,姐姐在婆家怯懦惯了,不肯关照娘家。所以那天,姐弟俩大吵了一架,方宝铸负气而回。
两年后方宝铸成了家,讨的媳妇也算温柔贤惠。于是,姐夫陈爱民亲笔写信,让他来深圳跟他们一起发展……
可这一次,方宝铸拒绝了,称自己吃饭的手艺——泥瓦匠,在镇上很吃得开,不愁没活儿。
他这样一说,方宝莲夫妇不好再坚持。所以当初那件事,在姐弟俩心里种下疙瘩。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步入中年的方宝铸也早就想开。
“妈能有啥顾虑?”
以上这些,方宝莲没法对女儿倾吐。在脸盆里搓着程靖刚脱下来的脏衣裤,她扯借口搪塞,
“你在城里念书,我那裁缝铺也在城里,回柏果镇始终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浴帘里的程靖憨憨笑着,“我是住校,又不常回家;裁缝铺也能随时搬嘛!而且店铺转让,还能赚一笔不菲的转让费!”
这一点,上一世程靖可是深有体会。结婚初期和宋思明的白手起家,就是在安市靠N家服饰店铺的转让费……
2003—2010年期间,我国服饰鞋帽等时尚产品的疯狂渠道扩张,让商业地产到达顶峰。带来不少的商机,让一批人投机倒把、赚得盆满钵满,程靖和宋思明便是典型。
但现在毕竟是96年,“转让费”这概念在小县城,明显早了点。
所以方宝莲听不懂:“什么转让费?”
“就是……”程靖一开口,就发现概念超前了,便笑笑敷衍,“对哦,我忘记您那是裁缝铺,不是专卖店、餐馆什么的。”
所谓“转让”,是要带着店内的设备存货一起。裁缝铺主要靠劳力,除了缝纫机,还有个屁的设备。
“伢,你说话我咋越来越听不懂了?”方宝莲拉开帘子,很疑惑的看着女儿。
其实程靖若把话说清,她是能听得懂的。因为她和丈夫曾在深圳开过服装店,最后返乡肯定也要转让。只不过当时不存在“转让费”的概念,而是直接卖掉店铺。
此刻光着身子洗澡,被方宝莲拉开帘子,程靖仍觉得有些尴尬。便转过身去背对她,笑笑敷衍:
“没事,慢慢您就会习惯的。”说着,忙转移话题,“对了妈,您那铺子一个月多少钱租金?”
方宝莲没回答,越来越觉得女儿不对劲……
“今天咋想起问这个?”
要知道从前的陈婧,压根不关心母亲一个月有多少收入,多少开支。只知道钱没有了,就去裁缝铺拿。
所以,陈婧很清楚方宝莲裁缝铺的地址。
可程靖不清楚啊,一不小心,她又露馅……
“如果我没记错,您那铺子在鼓楼大市场吧?”
记忆中,好像跟妈妈谷爱玲